唐山烧烤店打人事件的监控视频在网上发酵，引发公愤。这一事件是对法治底线的挑战。大家不禁担心起来。类似事件会不会落到自己头上？
图片来源:网络视频截图
“有些讨论涉及到妇女的权利和利益，但我认为这首先是人身安全的问题。”今天(6月11日)，清华大学法学院教授劳东延就此事接受了国家商报记者(以下简称NBD)的专访。
“这件事最让我震惊的是，身边那么多人都不帮忙。舆论震怒，谴责身边自私懦弱的男人，但我觉得这不是主要原因。我们应该更多地反思，为什么现有的制度没有为人们见义勇为提供足够的激励和保护？”
在老东延看来，社会应该给予见义勇为者足够的支持，救济帮助者。普通人的勇气需要制度的支撑。如果没有制度保障作为后盾，大多数人会首先考虑自保。
2020年9月，最高人民法院发布《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检察院、公安部关于正当防卫制度法律适用的指导意见》(以下简称《指导意见》)。时任最高人民检察院法律政策研究室副主任的劳东延出席了新闻发布会，并介绍了相关情况。《指导意见》的颁布实施，对于准确理解和适用正当防卫法律规定，正确处理正当防卫案件，保障公民正当防卫权利，鼓励见义勇为行为，弘扬社会正气具有重要意义。
“上述指导意见的出台，很大程度上纠正了之前可能因为见义勇为行为而遭遇的不当刑法处理”，劳东延说。“我们现在应该更加注意。如何在实践中全面落实？”
为什么身边那么多人不帮忙？
NBD: 从法律角度应该如何看待汤山烧烤打人事件？
老冬言:这件事最让我震惊的是，周围那么多人却不帮忙。事情发生在一家餐厅(烧烤店)。从监控视频看，该女子被多人殴打并无过错。在这种情况下，男子周围没有人敢上前帮忙。
应该反思的是，为什么当时周围的人没有介入？那时候应该会有很多人看不过去，想帮忙，但是也会考虑这样做会不会给自己带来麻烦。即使能打得过对方，但如果打伤、打死对方，会冒着坐牢或行政处罚的风险吗？而这些肇事者背后有没有什么团伙？他们帮忙后，会不会被这些人盯上，然后骚扰他们的家人？
所以，我们不要简单地谴责人性。当系统没有提供足够的保护时，绝大多数人只会想到自保。普通人“路坎坷时互帮互助”的勇气，需要制度的加持。
视频截图
NBD: 我国现行司法制度对正当防卫和见义勇为行为有哪些相应的规定？
劳东彦:9月3日，最高人民法院召开新闻发布会，发布《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检察院、公安部关于依法适用正当防卫制度的指导意见》及典型案例。《指导意见》是依法准确适用正当防卫制度，保障公民自卫权，鼓励见义勇为行为，弘扬社会正气的重要举措。
于欢案(即“辱母案”)和昆山反杀案掀起了全社会对正当防卫的关注和讨论，使得这两起案件的处理较之前的做法有了很大的进步。
NBD: 既然有了法律保护，为什么人们仍然对见义勇为行为有更多的顾虑？
劳东彦:司法解释的规定是保护见义勇为者的第一道防线，现在确实有了制度的基本保障，这是一个积极的进步。
但在实践中，各地公安机关对上述指导意见的理解和运用如何，落实得如何，可能在这些方面有所改进空。同时，仅有关于正当防卫制度的相关规定是不够的。一个人见义勇为后，如果他或他的家人进一步受到这些流氓的骚扰和侵犯，该怎么办？当地司法机关能否为他及家人的合法权益提供充分有效的保护？这些不是刑法上的正当防卫，治安管理需要加强和跟上。这是应该为体制内见义勇为人员筑起的第二道防线。
NBD: 社会还应该用哪些方式来消除公众对见义勇为的担忧？
劳东彦:首先在治安层面，公安机关要对恶霸流氓行为进行常态化打击。其次，要对见义勇为人员实施后续保护。
再次，正面激励也很重要，相关部门要对见义勇为行为进行正面奖励和宣传。比如对于见义勇为不再殴打他人的人，政府出面给予经济奖励，并宣传这样的例子给大家看。一方面，我们将严厉打击不法侵权者；另一方面，我们将奖励和宣传那些见义勇为者。通过双向引导，促进社会诚信，让作恶的小人不敢肆意侵害他人，好人敢于站出来制止违法犯罪行为。你提前做的预防越多，就越能让施暴者不敢采取行动。
论“受害人有过错”
是对受害人的二次伤害
NBD: 现在有人说女人要保护好自己，不要深夜出来烧烤。如何看待类似的观点？
劳东燕:我总是在说“女人应该如何保护自己”，这是我非常不喜欢的论调。不应该是如何惩罚施暴者，如何避免让女性感受到被侵犯的恐惧吗？
去年录了一个法治类节目，讲的是两个中学女生在饭店喝酒吃饭后，被引诱到一个饭店，遭到性侵。主持人上来就问我女孩和她家人有没有过错，让我说说受害女性如何加强自身保护。当时我就问“为什么一说起受害者就要加强自我保护？”？首先，餐厅不是违法犯罪场所，也不是未成年人不能去的地方。为什么不把重点放在如何加强对罪犯的惩罚，如何让女性更有安全感上呢？
原因很简单。我家院子里的苹果树长得很好，苹果也养得鲜亮诱人。如果有人来采摘并偷走它们，自然，采摘者应该受到指责。他应该受到惩罚，而不是责怪我“谁叫你苹果养得这么好”。
所以讨论的重点应该是如何让这些人的作恶者受到惩罚，让他们和其他潜在的作恶者不敢再作恶，让女性可以大胆出行，而不是总是要求女性保护自己。
打人者被抓了
NBD: 为什么总有声音在受害女性身上寻找原因？
劳东燕:那些说“姑娘，谁叫你穿吊带，谁叫你深夜出门，你这是在招人犯罪”的言论，分明是“受害者有错论”，这是非常恶劣的底层逻辑。说到底，这不就是欺善怕恶吗？
现在社会上有些人有一种阴暗的“心理强欲”，忍不住在受害者身上找问题。说这种论调的人，很多平时都是良民。而女性或弱者在遭遇他人不法侵害时，往往会下意识地站在强者一边，对受害者特别挑剔，在受害者身上寻找各种过错，进而认为自己没有这样的问题，与受害者不同，以此来寻求心理上的安全感。这种心理很阴暗，很悲哀。很多女性也是这么想的。他们下意识地和受害者进行比较，觉得“他们没有和受害者一样的问题，所以不会被杀，他们很安全”。
回到这次打人事件，受害人并没有做错什么。在这种情况下，还建议女性保护好自己，说深夜出门不好，或者说不要反抗。典型的是被害人有错误的理论，是对被害人的二次伤害。
NBD: 从长远来看应该如何看待妇女权益的促进和改善？
劳东燕:就这个案件本身来说，我觉得应该不算男女冲突。不仅妇女的权益受到侵犯，她们作为人的生命健康权也受到侵犯。男女不平等是一个主要的社会问题。如何解决这个实际问题，很大程度上取决于男性的同情和支持。我们应该努力寻求最大的共识，而不是挑起两性之间的对立。
记者|丁
编辑|段炼梁小改圆圆
校对|王跃龙
|全国商报nbdnews原创文章|
未经许可，禁止转载、摘抄、复制、镜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