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高考有现场直播

北京大学地址2022-08-22  11

这届高三老师,在直播间“送”学生去高考

考场里的课桌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班主任张勇的电脑屏幕上43个排列整齐的方框。镜头对准学生的上半身和试卷,他们埋头答题。不同风格的书桌在镜头中展现一个角落,背后是床、书柜、窗帘和落地衣架。

这是6月1日上午,天津南开中学,高三学生最后一次模拟考试,张勇负责监考。受疫情影响,天津高三学生停课在家。模拟考试只能在线进行。

张勇捏着手表,不时瞥一眼屏幕上戴着面具的学生。高考期间,要求学生一直戴口罩。为了模拟考场的真实状态,张勇告诉家里的学生戴上口罩参加考试,适应高考的状态。

9点40分,考试结束。张勇的麦克风取代了离线考试的铃声。“同学们要拍照上传答题卡,避免因平台系统关闭而错过提交。”

在过去的三年里,张勇经历了无数次的网上课程,上课,考试,批改作业,所有的东西都放到了网上。他成了直播间的高三老师。

高考前一天,张勇和他的同学们终于回到了学校。教室门框上高高挂着两个粽子,寓意“高中”。6月7日上午,和每一个送考的班主任一样,张勇在考场门口迎接学生,给他们最后的击掌祝福,“做第一!”

直播课的一天

5月23日早上7点,网络会议室已经打开,增加了一个又一个的视频画面。

如果不是疫情,早上自习的课桌上应该坐满了学生,读书的声音会萦绕整个教学楼,而张勇会在课桌和讲台周围来回走动。

但是现在,第三次“线上冲刺”已经在今年的高三开始了。7: 30,全班到齐,43名高三学生在课桌前就位。他们把头埋在课本里,喃喃自语。

卧室取代了教室,屏幕上出现了不同的画面。有的相机设置正确,整个上半身都是镜头。有的人身后能看到写着“福”字的大门,被子的一角也露在他们身边。少数人还使用了虚拟背景功能,夜晚成为了整个画面的背景。深蓝色的天空空中,突然出现了戴着黑框眼镜的少年,周围星光闪烁。

由于少年微微侧着身子,相机无法识别人像,画面上贴满了壁纸。张勇开始观察屏幕。如果过了几分钟,他还是看到虚拟后台没人,他就打开微信,联系学生或者家长。“怎么还没进班?”

张勇在家里体重增加了20多磅,他戴着耳机,让视频框住他的圆头。由于框架的限制,他无法像线下讲课一样打手势。学校没有规定早自习时班主任必须到场,但张勇坚持。他观察学生状态,然后把倒计时发到班级微信群。“离高考还有14天。”

时间不多了,但是呆在家里的状态总是比较轻松的。包平是吉林省一所县中学的语文老师。不久前,她还陪这位高三学生通过网络课堂教学。她一打开视频,一个穿着睡衣的学生就从屏幕里蹦了出来。他仍然躺在床上,昏昏欲睡。评论区开始有人“哈哈”大笑,鲍双平赶紧点了他的名字。“你得关掉摄像头。”

对于极度缺乏睡眠的高三学生来说,仅仅几步之遥的床就是最大的诱惑。张勇经常在第一节课报到会议室。在这个市重点中学,基本没有学生旷课,但偶尔会有人睡过头,直到第一节课不在线。

晚上十点,晚自习结束。鲍双平记得,以前,上课铃响几分钟后,噪音就开始传来。有人带头收拾书包,把抽屉和凳子弄得吱吱作响,一副等不及下课的样子。

现在,放学后,我就离开了会议室。好几天,有的同学说完了“再见老师!”,却滞留在会议室。他们总是拿着笔,在面前的材料上素描。直到夜里一点,一个学生都没有退出。班主任先忍了,只能给学生家长发信息“你再跟他在一起我就忍不了了。”

“看不见”的课堂

上课进行到一半,会议室人数突然“+1”。戴舟出现了。她是黑龙江省三年级的班主任。就像突然出现在教室窗口一样,她总是在网络课的时候突然出现在会议室,翻着同学们的视频图像。

戴舟面对的是一群在省示范性高中读书的学生。六点刚过,就有人陆续加入电子会议室,提前开始了早自习。在屏幕上的小方格里,学生们整齐地穿着校服,坐在自己的课桌前。透过话筒,电脑里传来大声朗读的声音。

和线下上课一样,纪律不是戴舟需要担心的事情,但当课堂变得“隐形”时,她总是害怕出错。按照学校的要求,学生要打开两个摄像头,一个对着身体正面,一个对着身体侧面。这给了戴舟抽查的机会。她会意外出现在直播课上。“当班主任就是和学生斗智斗勇。”

但河北高三老师秦润芳,得先想办法解决家里的孩子。她在家教书的时候,刚上小学的孩子也休学了。有时候孩子会突然闯进镜头,跟着麦克风说:“妈妈!妈妈!”哭声传到了街对面的20多名学生。

秦润芳很尴尬。她线下教学的时候,她的课从来没有被她的生活打断过。现在,那个四四方方的视频画面直接连接了她的生活。偶尔秦润芳的睡衣露出来,这次不小心露出了孩子。她只能赶紧把孩子带出画面,找出一部动画片,把孩子牵制住。

有些学校不要求学生打开摄像头,而是选择用软件记录学生的上网时间。不过鲍双平觉得这种方式给了学生钻空的机会。她感觉不到自己的学生都在听课,否则,她叫人回答问题的时候,不会是片刻的沉默。

“老师,我没有麦克风”和“老师,我的信号不好。”学生的理由总是很多,有的干脆不说话。保平看着电脑屏幕,猜不出另一边发生了什么。

为了吸引学生的注意力,鲍双平会增加互动。她问每个人,“这是什么问题?大家在评论区留言吧。”但只要有第一个“C”,就出现一连串的“C”,没有人选择其他答案。

无法面对面交流的班级变得难以驾驭。“老师,为什么第二题我错了?”“那第六个问题呢?”一个同学一直问问题。他一会儿打开麦克风,一会儿输入评论。鲍双平刚想讲课,下一个问题又出现了。

电脑上也可能出现意外。有一天,鲍双平一把PPT扔进会议室,电脑就坏了,屏幕卡在投影界面,什么都动不了。同学们都在评论区发呆。“老师,你点了这个点了那个,但是都没用。它消失了25分钟。”

高三学生每隔一段时间就要面临的考试,成了网上教学最让人担心的部分。刘怀远在上海教高三。他所在的学校发现了一个软件,可以在发试卷的时候随机打乱题序。对于同一套试卷,每个学生得到问题的顺序不同,每个问题都要在规定时间内上传。完成后会出现下一个问题,避免学生通过网络互相传递答案。

但是,中文的默写比较难防。答案被照片上传的那几秒,给了学生翻书的机会。在网络课堂上,鲍双平的学生在听写问题上平均可以得到六分,但在课程恢复后,平均分数立即下降到两分。

“让学生上课看电脑,就像让孙武空看蟠桃园。”鲍平总是担心网络课的质量。“每天都在绞尽脑汁思考怎么讲课。”她也想睡觉,吃饭,洗菜。十年的教学经验,对于鲍双平来说,上课本不是什么大问题,但是现在,她不知道如何面对面前的电脑。以前自己的一句话,一个语气词,都可能引起学生的表情变化。如果一个人发现谁在流浪,指名道姓会起到警示作用。现在,电脑不会给她任何直接的反馈。

偶尔,鲍双平会看网络直播,试图找到主播吸引流量的规律。“不是998,不是398,不是298,不是198,甚至不是98,68美元马上给你!”主播对着镜头一段一段的喊,像打鼓一样,跟上包双平直播的节奏。她想,“可能是数数和排比让人兴奋,产生欲望吧。”

宝萍对比了一下自己的班级,叹了口气。“君子说:你学不会。君子是有学问的人,已经停了。”当话说到第二句的时候,她开始慌了。她不能确定那些在线账户的所有者是否正坐在电脑前。

她担心的事情确实发生了。复课后,学生们在讲台下起哄,“老师,我根本没听你的网络课!”宝萍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你们真是我教过的最差的学生!”

额外的工作

这些天来,张勇已经习惯了用书写板代替黑板。他一边讲课一边在上面写写画画,偶尔腾出手用鼠标点点PPT翻页。一边是高空摄像头,是他的备份设备。如果平板出了问题,他会写在纸上,通过高空摄像头呈现出来。

如今,电脑、高空摄像头、平板电脑成了张勇的“网络教学三件套”,他走到哪里都带着。疫情总是突然来袭,三年的经验告诉他,要做好随时切换线上线下的准备,不然突然被隔离,连回头拿东西的时间都没有。“这毕竟是高三的最后一个阶段。”

戴舟还记得,我第一次收到本学期停课通知,是在三月份的一个上午。早上6点10分,戴舟穿上衣服准备冲出去。一个电话打了进来。"告诉学生们今天不要来学校。"她一个接一个地给父母打电话。“又到了网络课的时间了。”然后去了空一个空的学校,拿出我的教学设备,回到家还不到八点。

进了家门,戴舟开始配合学校做流量调节工作。总共访问和调查了9个与流行病有关的地区,必须覆盖所有学生及其家长。微信接单发出后,家长们开始陆续填写信息。在等待反馈结果的同时,她为封闭控制区和控制区的学生建立了小组,分发了行动轨迹表,并收集了他们的健康代码和核酸检测结果截图。

接到戴舟电话的时候,一位家长正在给病人补牙。他是个牙医,不可能一直在线。但是,每次调查的时间以20分钟为限。久而久之,戴舟只能给没有反馈的家长打电话。

中午,戴舟一口吞下了妈妈送到书房的两个包子,然后开始发表格,打电话。直到晚上六点多,她才结束了一天的串流工作,开始准备第二天的网络课。

这学期黑龙江已经停课三次了。每次停课,戴舟都会开始做流量调查,持续几天。有时候晚上十一点,戴舟还是不敢睡。她笑着说:“现在最了解你行踪的不是你的另一半,而是你孩子的班主任。”做了太多次账本,她记住了很多同学家长的信息。“我很清楚她在哪条街的理发店,我甚至知道她的轮班时间。”

正常的教学进度还是需要推进的。宝萍给学生讲一个题目的时候,最怕的就是阅读理解。她总是手里拿着一大块材料,坐在电脑前一字一句地打字。批改试卷的时候,作文是最费时间的。字数是一个重要的评分依据。学生没有画线的答题卡。不同样子的论文拍照上传,很难判断作文的字数。保平只能把画面放大,靠近屏幕,给几行几列的字数,然后大致估算字数给分。

线下课的小蜜蜂扩音器不能用,语音可以休息。可眼睛累了,盯着屏幕太久,鲍双平先试着做了眼保健操,然后买了蒸汽眼罩和按摩器。但是过了很久,她还是得了结膜炎,到现在还没好。

住在上海围栏区的刘怀远有更重要的事情。整个四月,闹钟都提前到六点。闹钟一响,刘怀远就会打开手机,上网抢购蔬菜。如果他没抢到菜,就只能转到各种微信群,找社区团购。

空之间的秩序被打乱,也激发了一些家庭矛盾。刘怀远曾经接到一个家长的电话。新来的人很生气,声音里还夹杂着一些委屈。被封在家里后,家长发现网络课直播的时候,孩子一会儿玩手机,一会儿在家里走来走去。父母忍不住大喊大叫,直到两人的争吵更加激烈。

无奈之下,他找刘怀远寻求解决办法。“你每天在家做饭,照顾他。他认为你是一个好父亲,所以你成功地完成了你的任务,课堂教育将移交给我们。”刘怀远总是和蔼可亲,安慰人。

但他心里想:“你终于知道你的孩子有多难了。”

一切为了高考

5月7日上午,上海市疫情防控新闻发布会宣布,根据当前疫情防控形势,上海市秋季统一入学考试推迟至7月7日至9日举行。

长期在家学习,来找刘怀远聊天的学生明显多了起来,尽管他不是班主任。

“为什么我这么倒霉?高三发生了这么多事。”微信里,有同学抱怨,“完了,我没书看了。”这一轮考试下来,她掉了27个名次,她擅长的英语比平时少了15分。而且她所在的社区也有阳性病例,她很担心。“不让我考怎么办?”

刘怀远看到新闻后,开始组织语言,逐一回答她的问题。“我只是反复跟她说,全市的高三学生都会遇到这样的情况,而且不止她一个。全城都在一起比拼的时候,她正好用这一个月多复习一轮。”他一边回复新闻,一边将此事告知班主任。他们决定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稍微放松一下管理,让学生们以更放松的状态面对高考。

在鲍双平所在的学校,有学生在一次网络考试中,不小心传错了题序,影响了学生的成绩,导致整体排名下降。害怕学生流失,班主任只能一次次找他谈话,一次次和家长沟通。

也有学生前来“自首”。一节课复课后,有同学找到戴舟,说前几天错过了一节网络课。习惯了“抓”学生的戴舟有些惊讶。“你为什么来告诉我这些?”有些同学很尴尬。“在我告诉你这件事之后,我会感到惭愧。如果有一天我再去上网络课,我就不会溜走了。”

有时候戴舟会在课堂上问“大家心情怎么样?”2020年第一次面对疫情时,这些学生还在读高一。那时候我们刚分科,通过网络面对陌生的同学和老师。几个学生不能听课。他们问戴舟:“什么时候能复课?”

戴舟打了一个视频电话,可以了解他们目前的生活状况,然后用各种政策和消息安慰他们。

高三的课堂上,戴舟问大家的感受。学生们兴高采烈地回答。没有学生再担心呆在家里,也没有人和戴舟谈论这件事。防疫已经融入每个人的生活。戴舟发现,在一些学生的作文材料中,有穿着防护服为大家做核酸检测的医生,也有在小区为大家测量体温、扫码的志愿者。

戴舟偶尔会说:“我不知道疫情什么时候结束,但我知道你的高中什么时候结束。”高考成了人生最重要的事。学生联系老师询问高考知识点。

父母也在为孩子高考努力。这几天“14天内离开城市了吗?”发布在微信上,40多名学生家长的接龙都是“没有”。在此之前,他们的行程总是让戴舟忙上半天。“都是为了高考,怕给孩子增加风险。”

6月6日早上8点,张勇的学生回到教室,倒计时牌还亮着“高考前17天”。

给在张勇的同学们做最后的叮嘱:注意天气变化,注意饮食清淡,不要着急。“失眠是正常的。就算晚上睡不着,第二天还是可以考的。”发完考试承诺书和条形码,同学们开始脱下校服,让同学在上面签名,然后合影。

“三年,三年,三年。”我在张勇的朋友圈拍了一张合影。

最后一节课,张勇很不情愿,但高考在即。他不想烘托离别的气氛,影响大家的心情。他只说:“认真对待,但不要太紧张。这不是人生唯一的一场考试,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张勇没有告诉学生们,如果疫情允许,他还是期待高考后有机会聚一聚,然后为他们唱了一首《凤凰花的十字路口》。“时间的河流流入大海,最后我们分道扬镳,没有一个港口永远停留。”

高考前的最后一天,戴舟的讲台上有一块蛋糕,两条船在碧蓝的海面上起航。学生们把它分了,然后在他们的脸上涂满奶油。拿着同学送的鲜花和贺卡,戴舟站在讲台后面哭了。想起过去的三年,她说“以后多关照”。

对她来说,又一个三年过去了。高考就像一个短暂停顿的路标。暑假结束,她就要去未来三年了。

(包双平、戴舟、秦润芳、刘怀远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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