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灰线,浮脉千里。
事物总是可以从后面看到前面。
任在他著名的《一江春水向东流》中有这样一句话:
1997年以后,公司内部思想混乱,教条很多,各路诸侯各显神通。公司的发展方向无关紧要。
我请人民大学的教授们一起讨论了一个“基本法”,用来集合大家的发散思维。几经讨论,《春秋战国》不知不觉就沉寂了。人大的教授们那么厉害,怎么可能统一大家的认识?
看似云淡风轻,实则惊涛骇浪。什么是《春秋战国》?诸侯争霸,互相攻讦,流血千里。这是春秋战国时期。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帮派。公司大了,人多了,自然到处都是山,诸侯为王。
华为基本法的出台,使“春秋战国”得以悄然统一,可见其威力。
任说,从那以后,所谓的华为企业文化就形成了。
文化是“道”,道是心法。
但是,并不是每个“诸侯”都愿意接受这种“道”的约束,有些人的性格决定了他们的选择和路径。
比如被称为“华为王子”的李一男。
在华为基本法之前,华为的内部状态是自由散漫的,充满了浪漫的激情和创造力。但华为要发展壮大,走向世界,就必须学习西方先进的现代企业管理模式。
这是一个巨大而艰难的转折点。
......我让各地的“游击队长”自由发挥。其实我也领导不了他们。近十年来,几乎没有召开过类似的办公会议。我总是飞来飞去听他们的汇报,按他们说的做,理解他们,支持他们。听着RD人事的发散思维和混乱的所谓RD,当时根本不可能有明确的方向,像玻璃窗上的苍蝇,四处乱撞,听着客户要求一点点改进,苦苦寻找机会...
现在看来可能不可思议,但当时的情况比任说的要严重得多。事实上,任已经感到公司无法管理它了。
为此,任以极大的气魄果断做了两件事:一是起草并实施华为基本法;一是向IBM等一流大企业学习,改造管理流程。
一个是道,一个是术,两者并用。最后,公司已经被牢牢控制。诚然,人多力量大,但如果几万人、几十万人都不能集中到一个方向,那就只能是乌合之众,虽然其中不乏天才。
李一男是一个当之无愧的天才。
李一男,1970年出生于湖南,15岁考入华中科技大学少年班。1992年进入华为实习,次年加入华为。
然后,他的人生开始了:两天晋升华为工程师,半个月总工程师,半年中央研究部副总经理,两年中央研究部总工程师/总裁,27岁华为公司常务副总裁。...
所有和李一男打过交道的华为人都佩服他的高智商和技术能力。他能在几分钟内抓住别人长时间想不通的技术问题并提出解决方案。
作为一家科技企业,技术能力突出的人无疑更受青睐,李一男后来的波折或许与他的成功不无关系。
出于对人才的喜爱,任郑飞把李一男培养成了自己的接班人。他只是被当成儿子管教,一路提拔。难怪公司里许多人认为李一男是“王子”。
但李一男确实进入了华为的决策层,很多重要的公司决策都是他直接推动的,比如程控交换机、数据通信、GSM、CDMA、千人招聘计划、全球市场拓展战略,这些都来自于他的意志和判断。
任认为决策要以人为本,精英人才要破格使用,所以在华为如鱼得水。1996年前后,华为面临GSM和CDMA的选择。前者几乎被外国人瓜分,后者在钱景不错,客户也推荐华为专攻CDMA。
但李一男力推从众,他认为没有GSM就没有3G,于是砍掉了华为所有的CDMA团队。后来同行在联通CDMA上大赚了一笔,但是CDMA有西方专利封锁,GSM没有,所以华为短期内收获不大。但后来2000年出海后,为华为打开了良好的格局,为华为后来的3G、4G、5G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结果证明,李一男的眼光、判断和技术路线是正确的。
对了,1997年以前,华为第一次出海是在香港。当时,正是这份合同使促成了李3600万美元的综合业务网络。国外通信巨头开始地面定价,用了半年的工期。但李一男带着团队三个月就完成了,让华为名声大噪,为华为出海开了个好头。
问题在于,公司是一个生态,不是只有技术牛才能做错事。
1996年,华为共有1200名员工,销售额达15亿元(折合约约26亿元),主要来自中国农村市场。
也是从这一年起,任决定引入管理咨询,邀请人大6位教授起草华为基本法。当时华为连绩效考核体系都没有,利益分配完全按照各地办事处上报的分配方案。任觉得这不是问题,于是他开始建立一个业绩体系。
对于这份文件,任非常重视。他不仅把一个人大教授的办公室放在隔壁,而且每次出了事都拿来给员工讨论。他还把稿子交给工作人员讨论。他向工作人员强调:
“基本法是华为在宏观上指导公司中长期发展的纲领性文件,是华为全体员工的心理契约。要提升每一个华为人的胸怀和境界,提升对大事业、大目标的追求。每一个员工都应该参与到基本法的起草和讨论中,集思广益,达成共识,为华为的成长做出共同的承诺,达成一个公约来指导未来的行动,让每一个聪明热情的员工都朝着共同的宏伟目标努力,让基本法融入到每一个华为人的行为和习惯中。”
由此可见《基本法》的重要性。
也是在1996年,任要求市场部所有员工集体下岗再就业,尽一切努力把游击队变成正规军。华为必须脱胎换骨。
1997年,华为销售额41亿元。那一年,任决定支付巨额学费向国际巨头IBM学习管理。IBM、Towers Perrin、合益集团、普华永道(PWC)和Fraunhofer-Gesellschaft(FhG)成为华为在流程变革、员工权益计划、人力资源管理、财务管理和质量控制方面的顾问。
1998年,华为基本法正式实施。这部16400多字、103条的基本法是中国企业制定的第一部企业管理大纲,其中第一条是:
华为的追求是实现客户在电子信息领域的梦想,我们依靠一点一滴和坚持不懈的努力追求,成为了世界级的领先企业。
不过,任也指出,“当基本法通过,即当基本法失效。”因为基本法已经融入了华为人的血液,华为应该为所欲为。
他跟几个教授说,你对华为最大的贡献就是告诉我们,做企业还是需要管理的。
1998年,华为销售收入89亿元,员工超过1万人。
“没有基本法,华为会倒闭;没有IBM,就没有华为的国际化。”
1998年9月20日,任带着华为的核心管理层听取IBM顾问的诊断。经过近一个月的调查,IBM顾问提出了华为的十大病症:
1.对客户的需求缺乏准确和前瞻性的关注,重复无用功,资源浪费,成本高;2.没有跨部门的结构化流程,每个部门都有自己的流程。但部门流程手工衔接,操作流程碎片化;3.组织内部存在本位主义,部门围墙高高在上,各自为政,产生内耗;4.缺乏专业技能,操作不规范;5.依靠个人英雄,而这些英雄是很难复制的;6.项目计划无效,实施混乱,没有变更控制,版本泛滥;……
仔细听完诊断后,李一男质疑华为为什么被定位为量产公司,因为华为每年投入10%的销售额用于研发,应该是创新型公司。
咨询师严厉地问:“创新型公司的定义标准是什么?量产公司和创新公司有什么区别?”
任说,“这次请IBM当老师。华为就是要请这种敢骂我们,敢挑战我们做项目的顾问。”
他还告诫一些态度不端正的管理干部:
“我们老师那么真诚地告诉你,我每次看到都很感动,每次都被IBM顾问的投入所感动。但是如果我们这些学生不能让我很感动,我觉得我们要被辞退了,因为在三年的管理转型中,有些人从高级干部变成了庶民,这很正常,有些人从很卑微的人上来,这也很正常。如果都进步了,那就不正常了。”
外国顾问的计划虽然高明,但实际问题更为紧迫。比如华为的优势就在于反应快(尽管有失误、重复浪费等问题)。采用IBM的工作流程后,原本几个月就能上市的产品,从立项、评估、RD到上市,至少需要一年时间。
按照这样的节奏,华为无疑会陷入困境。实际上,华为失去了许多订单,这触及了许多人的利益,引起了RD、销售和其他部门的不满。
对此,1999年,在(集成产品开发)第一阶段总结汇报会上,任带着不适应者下岗,抗拒者辞退的表情表示:
“我最讨厌‘聪明人’,多读两本书就觉得自己很棒。有些人在不知道业务流程是什么之前就开出了‘流程处方’,流程千疮百孔。”“要避免中国版和华为版的错觉。引进要先刚性,再优化,再固化。目前两三年主要是了解消化,两三年后允许适当改进。”“IPD关系到公司未来的生存和发展。各级组织和部门要充分认识其重要性。我们必须先买一双美国鞋。如果他们不适合,他们将被切割以适应。”“37码就是37码。如果你的脚很大,切掉一些然后穿上。如果你不想砍断你的脚,你可以在那边做个大脚女人,种地,靠边站。”
“世界上最难的改革是改变自己的生活,而别人改变自己的生活比改变自己还要难。”
任的战术是惊人的,但成千上万的员工已经离开,因为他们习惯了过去的工作模式,不能接受现在的变化。
不,受不了“削足适履”之苦的人已经走了很多,包括李一男。
2000年后,华为遭遇了成立以来的首次负增长和零增长。同样在2000年,李一男选择从华为的股权结算和分红设备中拿出1000多万元成立港湾网络公司。
可以说,的离开让任极为遗憾。有人说任是军人的性格,说话简单粗暴。事实上,只要他放下身段,与李一男进行一次交心的交流,李一男可能不会离开。
这是胡说八道。事实上,李一男既傲慢又年轻。他对洋人的现代化模式进程嗤之以鼻,与任的发展理念有很大分歧。华为的舞台很大,但李一男觉得还不够大。当鸟儿的翅膀变得坚硬时,他自然想自己飞翔。
因此,李一男的离开是不可避免的。
临走的时候,带着公司的一帮同事到沂南宾馆送行。也许那时候他心里还有一个希望,希望以后艾江能恢复理智。
但命运之河已经分岔,两人越走越远,几乎无法再来。
李一男的确是个天才。当华为在ATM和IP设备之间举棋不定时,李一男果断选择了IP方向。于是,Harbor自己研发的IP-DSLAM宽带接入设备引领了时代潮流。
当时,凭借李一男在华为RD部门的威望,随着一声号召,那些崇拜技术英雄的年轻人带着哭腔去了港湾。
如果李一男继续做路由器和交换机产品,现在的江湖格局还得加上去。至少,海港作为大企业上市是完全不会有问题的。
但是,世界上没有“如果”这种事。李一男在2003年买下了华为的光传输老牌公司,深知程控交换机和传输是当时华为的根基。难怪任勃然色变。“乖乖,红一方面军和红四方面军胜利会师了!”
只是内忧外患不足以形容任那些年:母亲车祸去世,爱情“叛逃”,公司员工相继离职,身体因压力患上癌症、失眠、抑郁症,在美国还有一场针对思科的官司——思科要干掉华为。
后来,回想起这段时光,任还是觉得心酸,摸着石头过河,差点淹死:
从1999年到2007年,很多次感觉自己活不下去了。有同样的经历,所以才会有这么多感触。但是,我有一个最大的优点。我知道如何释放和倾诉。实在受不了的时候,我会在外面打电话,说出我的感受。没有人会劝你自杀。
2002年,公司几乎倒闭。IT泡沫的破灭,公司内外矛盾的交集,但我控制不了这个公司。半年的噩梦,经常一觉醒来就哭。
大约在2003年之前的几年,我筋疲力尽,那时我的身体也筋疲力尽了。我有很多疾病,做过两次癌症手术,但我很乐观...
我理解为什么社会上那些不堪忍受的高管选择自杀。问题集中在你身上,你没下定决心跑不了,你集中精力晒太阳...每天工作十几个小时,还是不知所措,衣服皱巴巴的,内外矛盾...左改右改,反复煎饼烤,又有多少优秀的人才被烧跑了...
“有时候你会觉得公司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公平。没有绝对的公平,你也不能对它期望太高。但在努力的人面前,机会永远是平等的,你要做得起善事,受得了委屈。”
后来,任在给新员工的信中说“烧不动的鸟是凤凰”,这是华为对待委屈和挫折的态度,也是选拔干部的准则。没有一定的承载能力,以后怎么当大梁?其实一个人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对生活的评价会有误差,但绝不会非黑即白。要相信太阳总会升起,即使它暂时还在地平线以下。你可能会因为不了解公司而暂时离职。我们欢迎你回来。
最大的痛苦不是来自你的敌人,而是来自你信任和爱的人。
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竟然在任最痛苦绝望的时候捅了他一刀。
但衡量一个人成功的标准不是他到达顶峰的高度,而是他跌落谷底的反弹力。“在危险的环境中表达绝望的人,在黑暗中看不到光明的人,都只是懦夫和机会主义者。”越是身处逆境,任就越坚强,越乐观。
对外,任派出了应对小组,与几个盟友进行了接触,比如与3Com成立合资公司,3Com总裁亲自出庭为华为作证。
在内部,华为设立了香港办事处,绕过IPD,不惜一切代价为香港而战。如果当初跳到香港的员工回来,待遇直接翻倍,这样香港完了,坚持回华为到最后的员工就愤愤不平了。为什么他们的工资没有前面的好?
华为的人力资源说,你是被俘,他们是叛逃,你怎么比!
2006年,Harbor被华为收购,李一男被任命为“华为副总裁兼首席电信科学家”,两年后离开——他们终究没有解开心结。恶感一旦产生,绝不会自动消亡,世界上也没有什么东西是“回到过去”的。
华为的情况发生了巨大的变化。2004年,华为成立了公司的中枢机构EMT(执行管理团队),开始了轮岗制。八位领导轮流执政半年,经过两个周期,演变成后来的轮值CEO制度。
“也许这种无意的轮岗制度平衡了公司各方面的矛盾,使公司能够均衡地成长。轮岗的好处是每个轮岗的人,在一段时间内,承担公司首席运营官的职责,不仅要处理日常事务,还要准备和起草高层会议的文件,对他们的锻炼很大。同时,他还得割屁股,否则得不到别人的支持。就这样,他把自己管辖的部门纳入了整体利益的平衡中,公司的山头也在这几年不经意间被铲平了。”
2008年,在盛大感谢IBM顾问的告别晚宴上,一位华为副总裁动情地对顾问们说,“虽然这对于IBM来说只是一个业务咨询项目,但对于华为来说却意味着新生。”
任说,我们应该相信集体和制度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