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一步,顺着台阶拾级而下,下沉到瀚海沙漠的深处,穿越历史的烟尘,触摸被黄沙掩埋的光辉岁月。
步入大厅,由明至暗,仿佛进入了另一个时空。幽暗的候场区,几束追光打在几个或圆或方的高台上。外面的人源源不断涌进,人声鼎沸,各种声音不绝于耳。随后,一个富有磁性的声音乍然响起,回荡在封闭的区域。这时,所有的喧闹戛然而止,观众屏息凝神。高台上,追光下,一名眼神坚毅、仪态儒雅的男子,手执书卷,饱含深情地讲述着一个载入敦煌史册的传奇人物的故事。一个个讲述人,勾勒一个个伟大的人物,讲述一段段波诡云谲的历史。 序幕徐徐拉开又轻轻合上。室内情境体验,穿越千年敦煌之旅正式开启。
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心怀忐忑,徒然一束光,如紫电青霜划破暗夜,所到之处,如蜡像般的人物清晰呈现,独白着他们的敦煌情思,令人叹惋。相继出现,相继消失,短暂交替着。几十米长的高台骤然亮起,宛如一条银色的绸缎。凸起的T型台纵贯中轴,观众自然分割两侧,倒像是一个盛大的秀场。
“请问,这是哪儿?这里是敦煌吗”?一番询问,他说他终于回来了。一位须眉浓黑的中年男子,头戴青绿色发巾,身着棕咖色长袍,手操节杖,风尘仆仆地走在T台上,脚下的白色沙石如波粼粼。他,便是张骞,深陷胡地矢志不渝的张骞,佐助帝王实现恢弘梦想的张骞。
玄奘、鸠摩什罗、唐玄宗、常书鸿、张议潮…蜡像人物悉数登场,他们远远走近,又远远消失。虚虚实实,影影绰绰。漫天的流沙倾泻而下,漫过他们的每一寸肌肤。
正目眩神迷,意犹未尽之时,移开步子,已是另一段历史。一个表情痛苦,身着白色布袍的道士,似乎被什么沉沉压着,佝偻着腰。一旁是穿着白衬衣手捧史书的现代人,“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像是指责,像是询问。道士轻描淡写地说,不停地摆手,唉声叹气。几个表情凝重的壮汉,趁着夜色搬运着一个个木箱,或许他们并不知道自己搬运的是什么。
一旁的布景亮了起来,那是一面墙,墙面被分割成大小均匀的小方块,那些小方格像极了一个个木箱。轻柔的梵音响起,变幻的灯光斑斓闪耀。身着霓裳,造型各异的舞者渐次从木格中探出,身姿绰约,大类仙人,的确是惊艳无疑了。她们,从莫高窟的壁画中走来;她们是洞窟中供养的菩萨。
道士踉踉跄跄地来到菩萨面前,这时,箱顶出现了神情慈悲的菩萨,她语带温柔宽慰着他,她谅解他。他,便是王圆禄。一个千百年来被钉在耻辱柱上,可恨又可怜的小人物。作为这段历史的旁观者,我们站在道德的至高点上臧否人物。假如,我们成为历史的亲历者,我们将做出怎样的抉择?
思绪纷飞,从小门鱼贯而入,进入狭窄逼仄的隔间。隔间的底部和顶部用坚硬通透的玻璃制的。方寸之间,上演的是不同的故事。俯首,华美精致的小屋,灯火摇曳,寂寞的女子嗔怪远方的丈夫,孤独地看着那轮冷寂的月亮,圆了又缺,缺了又圆。鸿雁长飞光不度,她终究还是没有等到他的音信,她亦是不再期望。倒是被斯坦因拾起,被我们得知。后来的我们,徒留怅惘。藏经洞遗失的书页,是一个个悲欢离合的人间故事。
穿过甬道,俨然别有洞天。这是一个类似影院的地方,有偌大的舞台,有成排的阶梯座位。观众落座,灯光点亮。十个使团奔赴长安,归途黄沙翻涌,风刀霜剑,躯体深深掩埋于黄沙之中。元宵佳节,长安城街灯如昼,大明宫前伫立着孤独的僧人,月色如霜,几多寒凉。两年的跋涉,惊魂未定的他终于抵达,他,唯一存活的信使。
随着数个升降式舞台起起伏伏,那些历史长河中的璀璨王朝隐隐灭灭。多想徒手挽留,哪怕只再多一瞬间。
谢幕,人们陆续离开剧场,昏暗的灯光中,记住了屏幕上这样的文字。《又见敦煌》第1870场演出。
一年有多长,一瞬间;一生有多长,一瞬间;一千年有多长,一瞬间;春一去,冬又来,一千年就过去了。这是诗人和今人的隔空对话。
一天,一瞬间;一年,一瞬间;一千年,一瞬间。这是我和敦煌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