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夫人的完整翻译

宋清渭2023-04-24  22

译文:

湘夫人降落在北洲之上,我已忧愁满怀望眼欲穿。 凉爽的秋风阵阵吹来, 洞庭湖波浪翻涌树叶飘旋。

登上长着野花的高地远望, 与她定好约会准备晚宴。 为何鸟儿聚集在水草间, 为何渔网悬挂在大树颠?沅水有白芷澧水有幽兰, 眷念湘夫人却不敢明言。 放眼展望一片空阔苍茫, 只见清澈的流水潺潺。为何山林中的麋鹿觅食庭院, 为何深渊里的蛟龙搁浅水边? 早晨我骑马在江边奔驰, 傍晚就渡水到了西岸。 好像听到美人把我召唤, 多想立刻驾车与她一起向前。 在水中建座别致的宫室, 上面用荷叶覆盖遮掩。 用香荪抹墙紫贝装饰中庭, 厅堂上把香椒粉撒满。 用玉桂作梁木兰为椽, 辛夷制成门楣白芷点缀房间。 编织好薜荔做个帐子, 剖开蕙草铺开做成帐顶。 拿来白玉镇压坐席, 摆开石兰芳香四散。 白芷修葺的荷叶屋顶, 有杜衡草缠绕四边。 汇集百草摆满整个庭院, 让门廊之间香气弥漫。 九嶷山的众神一起相迎, 他们簇簇拥拥的像云一样。

把我的衣袖投入湘江之中, 把我的单衣留在澧水之滨。 在水中的绿洲采来杜若, 要把它送给远方的恋人。欢乐的时光难以轻易得到, 姑且欢乐自在与共。

原文:

《湘夫人》屈原·战国

帝子降兮北渚,目渺渺兮愁予。

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

登白薠兮骋望,与佳期兮夕张。

鸟何萃兮苹中,罾何为兮木上?

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

荒忽兮远望,观流水兮潺湲。

麋何食兮庭中?蛟何为兮水裔?

朝驰余马兮江皋,夕济兮西澨。

闻佳人兮召予,将腾驾兮偕逝。

筑室兮水中,葺之兮荷盖。

荪壁兮紫坛,播芳椒兮成堂。

桂栋兮兰橑,辛夷楣兮药房。

罔薜荔兮为帷,擗蕙櫋兮既张。

白玉兮为镇,疏石兰兮为芳。

芷葺兮荷屋,缭之兮杜衡。

合百草兮实庭,建芳馨兮庑门。

九嶷缤兮并迎,灵之来兮如云。

捐余袂兮江中,遗余褋兮澧浦。

搴汀洲兮杜若,将以遗兮远者。

时不可兮骤得,聊逍遥兮容与。

作品简介:

《湘夫人》是伟大的爱国诗人屈原的作品《楚辞·九歌》组诗十一首之一,是祭湘水女神的诗歌,和《湘君》是姊妹篇。湘君、湘夫人这对神祇反映了原始初民崇拜自然神灵的一种意识形态和“神人恋爱”的构想。全篇以湘君思念湘夫人的语调去写,诗歌明暗对应,相辅相成,构成一种情景交融的境界。描绘出那种驰神遥望,祈之不来,盼而不见的惆怅心情。

作者简介:

屈原(前339~前278)战国末期楚国人,伟大的爱国诗人。名平,字原。又自云名正则,字灵均,出身楚国贵族。楚武王熊通之子屈瑕的后代。丹阳(今湖北秭归)人(但现在又相传是湖南常德的汉寿县人)。一生经历了楚威王、楚怀王、楚襄王三个时期,而主要活动于楚怀王时期。这个时期正是中国即将实现大一统的前夕,“横则秦帝,纵则楚王”。

作品赏析:

一般认为,湘夫人是湘水女性之神,与湘水男性之神湘君是配偶神。湘水是楚国境内所独有的最大河流。湘君、湘夫人这对神祇反映了原始初民崇拜自然神灵的一种意识形态和“神人恋爱”的构想。楚国民间文艺,有着浓厚的宗教气氛,祭坛实际上就是“剧坛”或“文坛”。以《湘君》和《湘夫人》为例:人们在祭湘君时,以女性的歌者或祭者扮演角色迎接湘君;祭湘夫人时,以男性的歌者或祭者扮演角色迎接湘夫人,各致以爱慕之深情。他们借神为对象,寄托人间纯朴真挚的爱情;同时也反映楚国人民与自然界的和谐。因为纵灌南楚的湘水与楚国人民有着血肉相连的关系,她像慈爱的母亲,哺育着楚国世世代代的人民。人们对湘水寄予深切的爱,把湘水视为爱之河,幸福之河,进而把湘水的描写人格化。神的形象也和人一样演出悲欢离合的故事,人民意念中的神,也就具体地罩上了历史传说人物的影子。湘君和湘夫人就是以舜与二妃(娥皇、女英)的传说为原型的。这样一来,神的形象不仅更为丰富生动,也更能与现实生活中的人在情感上靠近,使人感到亲切可近,富有人情味。

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嫋嫋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登白兮骋望,与佳期兮夕张。鸟何萃兮中,罾何为兮木上?沅有茝兮醴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荒忽兮远望,观流水兮潺湲。麋何食兮庭中,蛟何为兮水裔?朝驰余马兮江皋,夕济兮西澨。闻佳人兮召余,将腾驾兮偕逝。筑室兮水中,葺之兮荷盖。荪壁兮紫坛,播芳椒兮成堂。桂栋兮兰橑,辛夷楣兮药房。罔薜荔兮为帷,擗蕙櫋兮既张。白玉兮为镇,疏石兰兮为芳。芷葺兮荷屋,缭之兮杜衡。合百草兮实庭,建芳馨兮庑门。九嶷缤兮并迎,灵之来兮如云。捐余袂兮江中,遗余褋兮醴浦。搴汀洲兮杜若,将以遗兮远者。时不可兮骤得,聊逍遥兮容与。

《湘夫人》是《九歌》中的一篇,所祭祀的对象是湘水女神。古代传说,舜死于南方,舜之二妃娥皇、女英追赶到湘水边,泪洒竹枝,竹枝尽斑,二女终投湘水以死,成为湘水女神。后人遂以为《九歌》中的《湘君》《湘夫人》是祭祀娥皇、女英两位女神的。然而,另有部分学者考辨认定,屈原时代还没有流传娥皇、女英投湘水以死的殉情故事,《湘夫人》所祭祀的就是湘水女神。《礼记·檀弓》载:“舜葬于苍梧之野,盖三妃未之从也。”二妃之说起于战国后期,应该是湘水有二女神之说,当地有《湘君》《湘夫人》篇祭祀,后来才将娥皇、女英故事附会到湘水二女神上去。

关于《九歌》缘起,王逸《楚辞章句》卷二解释说:“昔楚国南郢之邑,沅、湘之间,其俗信鬼而好祠。其祠,必作歌乐鼓舞以乐诸神。屈原放逐,窜伏其域,怀忧苦毒,愁思沸郁。出见俗人祭祀之礼、歌舞之乐,其词鄙陋,因为作《九歌》之曲。上陈事神之敬,下见己之冤结,托之以风谏。故其文意不同,章句杂错,而广异义焉。”这里值得关注的是两点:其一,《九歌》原来是沅湘之间民间祭祀神灵的歌曲,词语鄙陋;其二,屈原流放当地时加以改编和再创作,其间渗透了自己的“愁思沸郁”,在原来单纯“事神之敬”的主题基础上,融入“己之怨结”,语意更加丰富复杂。

《九歌》祭祀神灵之方式非常独特,朱熹《楚辞集注·楚辞辨证》云:“或以阴巫下阳神,或以阳主接阴鬼,则其辞之亵慢*荒,当有不可道者。”换言之,《九歌》采用男女相恋之方式祭祀神灵,其辞有亵慢*荒不可道者。男女相恋,灵肉交融,给人以异乎寻常的 。先民质朴地感受到这一切,认为这是一种取悦神灵的方式,故采用男追女或女追男的方式表达对神灵之敬意。从这样的角度理解《湘夫人》,这是一首由男巫演唱祭祀湘水女神的歌曲,男巫以凄婉的歌声,表达了自己对女神的追恋之情。从男女相恋方面来看,诗歌可以分成追求、相聚、分手三部分;从祭祀神灵方面来看,诗歌可以分成招神、神临、送神三部分。

“帝子降兮北渚”至“将腾驾兮偕逝”为第一部分,即追求篇,招神篇。

诗歌开篇便在秋风袅袅、洞庭波起、风吹叶落之一片萧条冷落的秋天的肃杀景象中展开, 奠定了凄凉悲苦的基调。这与诗歌结尾 子孤独寂寞之徘徊相照应,全诗笼罩在一种悲剧气氛之中。巫师作法,祈祷神灵降临,当然不可能在悲苦的氛围中开始和结束,有时甚至是参与者的一场狂欢。《招魂》篇云:“士女杂坐,乱而不分些。 放陈组缨,班其相纷些。郑卫妖玩,来杂陈些。《激楚》之结,独秀先些。”即透露个中消息。屈原的改编,其“怀忧苦毒”之意绪,于此可见。

作为追求篇,同时是载歌载舞的招神阶段,反复出现一个相同的动作:“目眇眇兮愁予”“登白兮骋望”“荒忽兮远望”,就是极目远眺,追逐自己心爱的女人,或者称之为渴求神灵的降临。而追求的过程是如此的艰难,一次一次的失败,一次一次的再度努力。“朝驰余马兮江皋,夕济兮西澨”是互文,即早晚在陆地骑马奔驰,早晚渡过众多的水流。《离骚》中也有这样苦苦追求的过程:“朝发轫于苍梧兮。夕余至乎县圃……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追求的过程无比艰难。“鸟何萃兮中,罾何为兮木上”,男子不禁怀疑自己是否追求方法不当,如同鱼鹰为水所阻隔而不见游鱼,渔网挂在树上而不得捕捞。“麋何食兮庭中,蛟何为兮水裔”,男子又怀疑自己是否追求的地点错误,如同深山中的麋鹿处于庭院之中,深水里的蛟龙处于浅水旁边。“沅有茝兮醴有兰”,男子也采集沅水岸边的白芷和醴水岸边的兰花来赠送心上人,以结同心。这是男女情爱交好的表现,同样也可以理解成巫术仪式中的一部分。“思君子兮未敢言”,事实上已经说了,只是一种很有技术的表达爱情的方式。因为是女神,仰之弥高,所以在表达追求的时候多了一份谨慎和敬畏,以表示对方在自己心目中的崇高地位。甚至心中的思念之情也不敢轻易表达,怕语言亵渎了对女神的无限景仰。

追逐心爱的女人,或者请求神灵降临,过程应当是非常艰辛困难的。只有这样,才能充分显示女神的高贵。这是巫师表演必需的过程,上下求索,以增加巫术的神秘感。招神过程越简单,巫师的作用就越小。巫术表演,必定有此艰难过程。人间男女恋爱,可以追求失败,“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招神则必须成功,否则巫师的作用何在?所以,第一段追求或招神篇结束于“闻佳人兮召予,将腾驾兮偕逝”。经过不懈的努力,终于感动了女神,听到了佳人的召唤。渴望已久的想法一旦可以实现,自然是无限欢欣鼓舞,所以,起程驾着马车奔驰而去。马蹄飞奔、呼啸奔腾,感伤的情怀似乎突然振作起来,诗篇基调转而亮丽。

“筑室兮水中”至“灵之来兮如云”为第二部分,即相聚篇,神临篇。

普通男女相恋,一旦完成追求之过程,到了相聚阶段,一定有诸多绵绵情话,窃窃私语,或者伴之以种种表达情感的肢体动作。而这里实际要表达的是祭祀中神灵之降临,诗人将笔墨直接转移到婚房的建造和布置上,其隆重的程度,足以显示对女神的尊重和膜拜。

婚房建筑在水中,以吻合湘水女神的身份。荷叶覆盖为屋顶,编织荪草为墙壁,紫贝装饰中庭,堂屋播撒芳椒,桂木为正梁,木兰为屋椽。辛夷作成门上的横梁,白芷装点整个卧房。到这里为止,是婚房大结构的勾勒,都由香木香草建造而成。换一个角度,可以将此视作祭坛的建造。这样的建筑,不适宜人类的真实居住,却可以打造出一种特殊氛围的祭坛。

回到婚房的布置,诗人将镜头拉近,推出一个特写镜头:婚床。婚床在婚房中有特别的意义,后世民俗中也有在婚床上播散红枣、花生之类。这里将薜荔编织成帷帐,擗开蕙草铺设在帐顶,以白玉为镇压住睡席,散布石兰在婚床以取其芳香。从婚房到婚床,再进一步,应当到了“亵慢*荒”描述阶段了。以民间之直接质朴,或者有 的镜头出现,所谓“当有不可道者”。屈原的改编,删去此类镜头,再度将镜头拉远,回到婚房的大结构上。汇集各种香草铺满庭院,建造的婚房四处飘香。《离骚》篇中也多香草鲜花,“进不入以离尤兮,退将复修吾初服。制芰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诗人佩带鲜花和香草,以表高洁芬芳。如此装饰,来自楚国的巫术祭祀。夏威夷土著居民,头戴花环,穿着五彩的草裙,载歌载舞,以敬奉祭拜神灵。这种闻名世界的草裙舞,与楚国先民的鲜花香草装点,载歌载舞祭祀,有异曲同工之妙。

所有的建造和装饰是如此清新、华贵,弥漫在一派水乡的旖旎氤氲中。经过如此精心且充满爱心的准备,给神灵奉献上美奂美轮的建筑,神灵似乎真的被感动了。于是,九嶷山神纷纷同来欢迎,湘夫人随从如云缤纷。这是众神愉悦的场面,一片融融的和乐景象。李白《梦游天姥吟留别》云:“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虎鼓瑟兮鸾回车,仙之人兮列如麻。”这段描写就是受《湘夫人》的影响。人神共乐,为相聚篇画上圆满的句号。

“捐余袂兮江中”至“聊逍遥兮容与”为第三部分,即分手篇,送神篇。

送神或送别爱人,就有所馈赠。巫师馈赠的是自己的贴身衣物,以表达情意,极有暗示意义。《红楼梦》中挨打后的贾宝玉将自己的旧手帕赠送给林黛玉,便使黛玉夜不成眠,题诗三首。只有关系亲近到非同寻常的地步,甚至双方已经有了肌肤之亲,才可以赠送贴身之物。上段被省略掉的“亵慢*荒”之辞,再度被暗示。巫师再次采集汀洲之香草杜若赠送给就要飘然离去的女神,这是对神灵的敬畏,对女神奉献,对爱人的眷恋,是祭祀仪式结束时的送神动作。《古诗十九首》云:“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采集香草馈赠以送神,应当是楚国祭祀巫术固有的程序。相比较而言,上文赠送的“余袂”“余褋”,就是很有私密意味的个体行为,不一定是祭祀程序所必须。

最终,男巫从巫术的幻觉中惊醒过来,一切都归于空寂,回到现实中。前文的铺排如海市蜃楼般忽然幻灭,从欢乐跌入悲苦。诗歌以悲剧的气氛开篇,以悲剧的气氛结尾。诗到此终结,只剩下巫师在祭坛上独自徘徊,屈原的个人情绪再度显露。

楚辞源于楚国民间祭祀歌舞,《九歌》也就是楚辞的源头。祭祀招神采用男子追求美人之方式,及鲜花香草之装扮和馈赠,即形成《离骚》“香草美人”的比兴传统。《湘夫人》人神相恋的主题,也成为后代的文学创作母题。如南朝民歌就有这样两种类型:一是女悦男鬼,《白石郎曲》云:“郎艳独绝,世无其二。”一是男悦女鬼,《青溪小姑》云:“小姑所居,独处无郎。”而后,唐传奇《游仙窟》《柳毅传》等便是对这种模式的继承,《聊斋志异》更是人鬼杂糅的世界。

湘夫人

屈原

名句:嫋嫋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

导读

本篇选自《楚辞·九歌》,也有人认为是楚民歌。其中湘君和湘夫人为配偶神,为湘水之神;也有人认为是舜的两个妃子娥皇和女英。《湘夫人》写湘君焦急迎候湘夫人而不得见的情景。

原诗

帝子降兮北渚①,目眇眇兮愁予②。

嫋嫋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

登白兮骋望③,与佳期兮夕张。

鸟何萃兮中,罾何为兮木上④?

沅有茝兮醴有兰⑤,思公子兮未敢言⑥。

荒忽兮远望⑦,观流水兮潺湲。

麋何食兮庭中,蛟何为兮水裔⑧?

朝驰余马兮江皋,夕济兮西澨⑨。

闻佳人兮召予,将腾驾兮偕逝。

筑室兮水中,葺之兮荷盖⑩。

荪壁兮紫坛○1,播芳椒兮成堂。

桂栋兮兰橑○12,辛夷楣兮药房○13。

罔薜荔兮为帷,擗蕙櫋兮既张○14。

白玉兮为镇○15,疏石兰兮为芳○16。

芷葺兮荷屋,缭之兮杜衡○17。

合百草兮实庭,建芳馨兮庑门○18。

九嶷缤兮并迎○19,灵之来兮如云。

捐余袂兮江中○20,遗余褋兮醴浦○21。

搴汀洲兮杜若○2,将以遗兮远者○23。

时不可兮骤得,聊逍遥兮容与○24。

注释

①帝子:指湘夫人,传说她是帝尧的女儿,故称“帝子”。渚(zhǔ):水中小洲。②眇(miǎo)眇:极目远视的样子。③(fán):秋生水草。④萃(cuì):聚焦。:水草。罾(zēnɡ):渔网。⑤茝(zhǐ):同“芷”。醴:一本作“澧”,指澧水。⑥公子:犹帝子。⑦荒忽:即“恍惚”。⑧水裔:水边。⑨济:渡水。澨(shì):水边。⑩葺(qì):盖房顶。荷盖:以荷叶盖房。○1荪壁:用荪草装饰墙壁。紫:紫贝。坛:花坛。○12橑(lǎo):屋椽。○13辛夷:一种香木。楣:门上的横梁。药:香草名,即白芷。○14擗(pǐ):用手分开。櫋(mián):屋檐板。○15镇:压坐席的用具。○16疏:散布。石兰:香草名。○17杜衡:香草名。○18庑(wǔ):走廊。○19九嶷:山名,在湖南省境内。这里指九嶷山的诸神。○20袂(mèi):衣袖。○21褋(dié):单衣。○2搴(qiān):拔取。○23遗(wèi):留、送。远者:指湘夫人。○24聊:姑且。容与:从容自在的样子。

译诗

湘夫人降临在北边小洲上,

远望望不见她啊使我心伤。

树叶纷纷飘落秋风渐渐凉,

静静的洞庭湖处处泛波浪。

登上长白的地方放眼望,

我准备和佳人约会在傍晚。

鸟儿为什么聚在水草中啊?

渔网为什么会挂在树梢上?

沅江有白芷啊醴江有玉兰,

一心想念你啊却是口难张。

渺渺茫茫地我眺望着远方,

看江中的流水啊潺潺不断。

山里麋鹿为何到院子觅食?

水中蛟龙为何来到水边上?

我一清早就骑马驰到江边,

黄昏时又渡河来到西水岸。

我听到了佳人在将我召唤,

我要同她一道驾车去远方。

我们要在水中建一所房子,

用宽大的荷叶盖在屋顶上。

荪草装饰墙啊紫贝饰花坛,

抹花椒泥的屋子播散芬芳。

桂木做屋梁啊兰木做屋椽,

辛夷木做门楣白芷饰卧房。

又把薜荔草编结成了帷帐,

拆开了蕙草张挂好屋檐板。

用最好的白玉石做镇席物,

满屋里散发着石兰的芳香。

用白芷覆盖荷叶做的屋顶,

用杜衡围绕房子四面八方。

院子四处栽满了各种香草,

已搭建好的厅堂四处溢香。

九嶷山的众神灵都来迎接,

像那天上的流云连绵不断。

把我的衣袖抛弃在江水中,

把我的单衣丢在那醴江畔。

拔取一把小岛上的杜若草。

将要赠送给远方的好姑娘。

彼此见面的机会很难再得,

我姑且从容漫步排遣惆怅!

赏析

《湘夫人》和《湘君》是屈原《九歌》组诗中的两首,写的是传说中湘水的一对配偶神的爱情故事。《湘夫人》这首诗,以男神湘君的口吻抒发了对湘夫人刻骨铭心的思念,把一个美丽的神话传说故事用诗的语言表达得幽婉动人,是男神湘君思念爱慕女神湘夫人的恋歌。

诗歌分为三个部分,从现实到幻想再回到现实。第一部分通过景物描写表现湘君对湘夫人深切爱恋和急切盼望见面的焦灼心情。第二部分写湘君想象中的幸福生活。湘君因为始终未见到湘夫人而展开想象和幻想,通过水 同建造新房和众神祝贺等虚构的情节表现对共同幸福生活的向往。最后一部分写湘君从幻想中的幸福生活回到了现实的惆怅中,为仍然无法与湘夫人见面而感到失望与自我宽解。

全诗感情深沉,如泣如诉,从湘君的心理、情态入手,展现了大量的心理活动,进行了细腻的心理描写,将相思者的情态刻画得淋漓尽致,以感情的跌宕起伏为线索,表现主人公赴约未遇、爱而不得见的复杂感情。笔力简洁而色彩缤纷,想象丰富而神奇,多角度地写景抒情,既描写现实之景,又写想象之景,甚至幻想之景。其中“嫋嫋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一句在秋风木叶纷纷飘落中构拟了凄美而充满感伤的诗境,成为借景抒情的名句而被千古传诵。

一般认为,湘夫人是湘水女性之神,与湘水男性之神湘君是配偶神。湘水是楚国境内所独有的最大河流。湘君、湘夫人这对神祗反映了原始初民崇拜自然神灵的一种意识形态和“神人恋爱”的构想。楚国民间文艺,有着浓厚的宗教气氛,祭坛实际上就是“剧坛”或“文坛”。以《湘君》和《湘夫人》为例:人们在祭湘君时,以女性的歌者或祭者扮演角色迎接湘君;祭湘夫人时,以男性的歌者或祭者扮演角色迎接湘夫人,各致以爱慕之深情。他们借神为对象,寄托人间纯朴真挚的爱情;同时也反映楚国人民与自然界的和谐。因为纵灌南楚的湘水与楚国人民有着血肉相连的关系,她像慈爱的母亲,哺育着楚国世世代代的人民。人们对湘水寄予深切的爱,把湘水视为爱之河,幸福之河,进而把湘水的描写人格化。神的形象也和人一样演出悲欢离合的故事,人民意念中的神,也就具体地罩上了历史传说人物的影子。湘君和湘夫人就是以舜与二妃(娥皇、女英)的传说为原型的。这样一来,神的形象不仅更为丰富生动,也更能与现实生活中的人在情感上靠近,使人感到亲切可近,富有人情味。 诗题虽为《湘夫人》,但诗中的主人公却是湘君。这首诗的主题主要是描写相恋者生死契阔、会合无缘。作品始终以候人不来为线索,在怅惘中向对方表示深长的怨望,但彼此之间的爱情始终不渝则是一致的。 作为《湘君》的姊妹篇,《湘夫人》由男神的扮演者演唱,表达了赴约的湘君来到约会地北渚,却不见湘夫人的惆怅和迷惘。 如果把这两首祭神曲联系起来看,那么这首《湘夫人》所写的情事,正发生在湘夫人久等湘君不至而北出湘浦、转道洞庭之时。因此当晚到的湘君抵达约会地北渚时,自然难以见到他的心上人了。作品即由此落笔,与《湘君》的情节紧密配合。 首句“帝子降兮北渚”较为费解。“帝子”历来解作天帝之女,后又附会作尧之二女,但毫无疑问是指湘水女神。一般都把这句说成是帝子已降临北渚,即由《湘君》中的“夕弭节兮北渚”而来;但这样便与整篇所写湘君盼她前来而不见的内容扞格难合。于是有人把这句解释成湘君的邀请语(见詹安泰《屈原》),这样文意就比较顺畅了。 歌辞的第一段写湘君带着虔诚的期盼,久久徘徊在洞庭湖的山岸,渴望湘夫人的到来。这是一个环境气氛都十分耐人寻味的画面:凉爽的秋风不断吹来,洞庭湖中水波泛起,岸上树叶飘落。望断秋水、不见伊人的湘君搔首蹰躇,一会儿登临送目,一会儿张罗陈设,可是事与愿违,直到黄昏时分仍不见湘夫人前来。这种情形经以“鸟何萃兮苹中,罾何为兮木上”的反常现象作比兴,就更突出了充溢于人物内心的失望和困惑,大有所求不得、徒劳无益的意味。而其中“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更是写景的名句,对渲染气氛和心境都极有效果,因而深得后代诗人的赏识。 第二段在此基础上,进一步深化湘君的渴望之情。以水边泽畔的香草兴起对伊人的默默思念,又以流水的缓缓而流暗示远望中时光的流逝,是先秦诗歌典型的艺术手法,其好处在于人物相感、情景合一,具有很强的感染力。以下麋食中庭和蛟滞水边又是两个反常现象,与前文对鸟和网的描写同样属于带有隐喻性的比兴,再次强调爱而不见的事愿相违。接着与湘夫人一样。他在久等不至的焦虑中,也从早到晚骑马去寻找,其结果则与湘夫人稍有不同:他在急切的求觅中,忽然产生了听到佳人召唤、并与她一起乘车而去的幻觉。于是作品有了以下最富想像力和浪漫色彩的一笔。 第三段纯粹是湘君幻想中与湘夫人如愿相会的情景。这是一个令人目不暇接、眼花缭乱的神奇世界:建在水中央的庭堂都用奇花异草香木构筑修饰。其色彩之缤纷、香味之浓烈,堪称无与伦比。作品在这里一口气罗列了荷、荪、椒、桂、兰、辛夷、药、薜荔、蕙、石兰、芷、杜衡等十多种植物,来极力表现相会处的华美艳丽。其目的,则全在于以流光溢彩的外部环境来烘托和反映充溢于人物内心的欢乐和幸福。因此当九嶷山的众神来把湘君的恋人接走时,他才恍然大悟,从这如梦幻般的美境中惊醒,重新陷入相思的痛苦之中。 最后一段与《湘君》结尾不仅句数相同,而且句式也完全一样。湘君在绝望之余,也像湘夫人那样情绪激动,向江中和岸边抛弃了对方的赠礼,但表面的决绝却无法抑制内心的相恋。他最终同样恢复了平静,打算在耐心的等待和期盼中,走完相恋相思这段好事多磨的心理历程。他在汀洲上采来芳香的杜若,准备把它赠送给远来的湘夫人。 从情感的结构角度看,这首诗是以“召唤方式”呼应“期待视野”。《湘夫人》既然是迎神曲,必然是以召唤的方式祈求神灵降临。全诗以召唤湘夫人到来作为出发点,以期待的心理贯穿其中。诗的前半段主要写湘君思念湘夫人时那种望而不见、遇而无缘的期待心情。中间经历了忧伤、懊丧、追悔、恍惚等情感波动。这些都是因期待而落空所产生的情绪波动。诗的后半段是写湘君得知湘夫人应约即将到来的消息后,喜出望外,在有缘相见而又未相见的期待心情中忙碌着新婚前的准备事宜。诗的末尾,湘夫人才出现,召唤的目的达到,使前面一系列的期待性的描写与此呼应。实际上,后半段的描写不过是湘君的幻想境界。出现这种幻象境界,也是由于期待心切的缘故。整首诗对期待过程的描写,有开端,有矛盾,有发展,有高潮,有低潮,有平息。意识线路清晰可见。 这首诗还有着明暗对应的双层结构方式。主人公情感的表现,有明有暗,明暗结合。抒情对象既可实指,又有象征性。在描写实境时,主人公的情感是表层性的,意旨明朗,指事明确,语言明快,情感色泽清晰,高低起伏,强弱大小,都呈透明状态。如诗的后半段写筑室建堂、美饰洞房、装饰门面、迎接宾客的场面,就属于表层性的,即明写。从“筑室兮水中”至“疏石兮为芳”,是从外到里、由大到小;从“芷葺兮荷屋”至“建芳馨兮庑门”,又由里到外。线路清楚,事实明白,情感的宣泄是外露的,是直露胸臆的方式,淋漓酣畅,无拘无束,少含蓄,情感的流动与外在形式同步。 从深层结构看,这首诗又有着寓情于景的表情法。景物不是原来的样子,如“鸟何”、“罾何”、“麋何”、“蛟何”等句;或是带上感情色彩的景物,如秋风、秋水、秋叶的描写。情感的流动较蕴藉、含蓄、深沉,如海底暗流,不易发觉。因此需要通过表层意象加以领会。 这种双层结构,明暗对应,相辅相成,构成一种情景交融的境界。这种结构的优点是:可以增大情感的容量,使情感的表现呈立体状。 另外,全诗所描写的对象和运用的语言,都是楚化了的,具有鲜明的楚国地方特色。诸如沅水、湘水、澧水、洞庭湖、白芷、白薠、薜荔、杜蘅、辛夷、桂、蕙、荷、麋、鸟、白玉等自然界的山水、动物、植物和矿物,更有那楚地的民情风俗、神话传说、特有的浪漫色彩、宗教气氛等,无不具有楚地的鲜明特色。诗中所构想的房屋建筑、陈设布置,极富特色,都是立足于楚地的天然环境、社会风尚和文化心理结构这个土壤上的,否则是不可能作此构想的。语言上也有楚化的特点。楚辞中使用了大量的方言俗语,《湘夫人》也不例外,如“搴”(动词)、“袂”、“褋”(名词)等。最突出的是“兮”字的大量运用——全诗每句都有一个“兮”字。这个语气词相当于今天所说的“啊”字。它的作用就在于调整音节,加大语意、语气的转折、跳跃,增强语言的表现力。《湘夫人》以方言为主,兼有五七言。句式变化灵活。这种“骚体”诗,是继《诗经》后新出现的自由诗,在我国古代诗歌发展史上是一次了不起的创新。 综上所述,《湘君》和《湘夫人》是由一次约会在时间上的误差而引出的两个悲剧,但合起来又是一幕两情相悦、忠贞不渝的喜剧。说它们是悲剧,是因为赴约的双方都错过了相会的时间,彼此都因相思不见而难以自拔,心灵和感情遭受了长时间痛苦的煎熬;说它们是喜剧,是由于男女双方的相恋真诚深挚,尽管稍有挫折,但都没有放弃追求和期盼,所以圆满结局的出现只是时间问题。当他们在耐心平静的相互等待之后终于相见时,这场因先来后到而产生的误会和烦恼必然会在顷刻间烟消云散,迎接他们的将是湘君在幻觉中所感受的那种欢乐和幸福。 这两篇作品一写女子的爱慕,一写男子的相思,所取角度不同,所抒情意却同样缠绵悱恻;加之作品对民间情歌直白的抒情方式的吸取和对传统比兴手法的运用,更加强了它们的艺术感染力。因此尽管这种热烈大胆、真诚执着的爱情被包裹在宗教仪式的外壳中,但它本身所具有强大的生命内核,却经久不息地释放出无限的能量,让历代的读者和作者都能从中不断获取不畏艰难、不息地追求理想和爱情的巨大动力。这可以从无数篇后代作品都深受其影响的历史中,得到最好的印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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