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灭后蜀之战,只用了六十六天。秦岭巴山、剑门天险以及三峡湍流,都挡不住大宋男儿的争心满满。
公元964年11月,赵匡胤从十余万精练禁军中拿出了六万,分两路出击后蜀。六万大军,已是赵匡胤能够押上的最大筹码。因为还需要留下重兵,盯住契丹和北汉。
在六万大军的筹码之外,赵匡胤又放了一个大招,那就是:
凡克城寨,止籍其器甲、刍粮,悉以钱帛分给战士,吾所欲得者,其土地耳。
这句话的意思是,攻城略地之后,朝廷明账只统计武器、铠甲以及军粮缴获,至于钱帛,出征将士可以就地瓜分,朝廷想要的,只是后蜀的土地。
这个大招足够诱人,彻底激发了北宋将士的战斗欲望。于是,宋朝大兵,就是流着口水的虎狼,直接冲向了后蜀这只待宰的羔羊。
01.宋军与秦岭
北路三万大军,由王全斌、崔彦进统帅,自凤州(今陕西凤县)沿嘉陵江河谷南下。唐以后,古蜀道发生了一定的变化,但仍可作为参照。
王全斌一路大体走的是陈仓道和金牛道。
在凤州到西县一带,走出秦岭,进入汉中盆地,大体是陈仓道。但不在汉中停留,直接开向金牛道,奔向大巴山和秦岭交界的三泉山阳平关(今陕西宁强),之后则是葭萌(今四川广元西北)、利州(今四川广元)、小天漫寨(今四川广元以北四十里)、大天漫寨(今四川广元以北三十五里),最后突破剑门险关(今四川广元剑阁县)。
翻越秦岭的作战,就是宋军的马拉松急行军。
五代乱世的百战老兵与后周北宋的举国选秀,这两类人来了个合并同类项。所以,三万宋军的战斗力,不止是彪悍,简直是恐惧。
后蜀兴州重镇(今陕西略阳),就像纸糊的一样,一口气就被宋军冲破了。兴州之后,是后蜀的西县(今陕西勉县),两地之间有后蜀经营多年的石圌、鱼关等20多个城寨。但这些城寨,跟没用的摆设一样,根本挡不住狂奔而来的宋军。
后蜀军队从兴州跑到西县。到了这里,后蜀主将韩保正终于不跑了。不是不想跑而是跑不了,在西县被宋军给撵上了。于是,数万后蜀大军,背山列阵,迎击狂奔而至的大宋虎狼。
宋军总共三万人,在攻破兴州之后,主帅王全斌完全顾不上逃跑的蜀军。因为他要亲点战场缴获。斩虏7千蜀军,这不重要,赵匡胤早就没钱按人头给赏赐了。但重要的是缴获了40万斛粮食,这可是宋军最急需的东西。同时,除了兵器、铠甲和军粮以外,钱帛财宝,就全是征蜀大军的。所以,王全斌也得顺便清点一下。可能,这个工作对他来说更重要。
撵上后蜀主帅韩保正的,是宋军前锋、马军都指挥使史延德所部。史延德根本就没把后蜀放在眼里,直接率军冲向了数倍于己的后蜀军团。跟兴元之战一样,蜀军全线溃退,宋军全线进攻。宋军,杀过三泉山(今陕西宁强阳平关),直接将蜀军赶到葭萌关(今四川广元)。
到了这里,宋军已经冲出秦岭,进入到了大巴山,迎头遇到了后蜀的真正天险。
02.天险与后蜀
后蜀之所以存国不灭而且优哉游哉数十年,就是因为蜀道天险。宋军虽然穿越秦岭,但如果在大巴山被堵住了,那就不是顿兵坚城的问题,而是想逃都逃不回去。蜀道天险,具体就是葭萌关和剑门关。
孟子言:固国不以山溪之险;吴起说:在德不在险。因为一旦自恃天险,那就忘记忧患。“忧劳可以兴国、逸豫可以亡身”,忘记忧患的民族也就激发不出进取的欲望。所以,从历史上看,就鲜有蜀地诸侯逐鹿中原的先例。
原因就是天险限制了欲望,也限制了人心。但,限制的,还不止这些。思而不学则极端,困守在天险营造的小圈子内,就见识不到外面世界的波澜壮阔,于是难免夜郎自大地不知天高地厚。
北宋伐蜀之前,后蜀国主孟昶居然要北伐中原、逐鹿天下。于是,与北汉暗通款曲,准备一南一北夹击北宋。而孟昶的宠臣、山南节度使王昭远,又自比诸葛亮,誓要成就武侯诸葛亮未竞之事业。
凭借天险,优哉游哉,于是忘了什么叫忧劳才能兴国;远离乱世,难耐躁动,于是也忘了逸豫可以亡身。所以,面对北宋的进攻,后蜀君臣并没有一丝的恐惧,而是带有莫名的兴奋。一个誓要逐鹿中原的“雄主”、一个自比诸葛武侯的“能臣”,终于有了建功立业的机会。而建功立业的美好体验,要比优哉游哉更具有诱惑力。
北宋甫一南征,后蜀国主孟昶当即任命王昭远为西南行营都统,要他当一回姜维、守住剑门天险。但姜维太小了,王昭远根本看不上,他要当的是诸葛亮,于是豪言:
吾此行何止克敌,当领此二三万雕面恶少儿,取中原如反掌耳!
这一仗的目标,就不是御敌于国门之外,而是要打出四川、问鼎中原。这就是夜郎自大,几万川中雕面恶少儿,在后蜀看来已经是庞大军团。这也是不知天高地厚,中原到底有多大的风浪,后蜀全然无知。
03.葭萌与剑门
然后呢?赶到利州(今四川广元)的后蜀孔明王昭远,根本没机会北伐中原。因为后蜀的窝囊军团,早就烧毁了葭萌关前的入蜀栈道。
宋军统帅王全斌遭遇了真正困局。
蜀道本就艰难,而没有栈道的蜀道,就是不是道,而是悬崖绝壁。打过大仗的王全斌,当然不会直撞葭萌关,这时候肯定要迂回。于是,王全斌亲率两万主力迂回嘉川(今四川旺苍县境内)东南的罗川小道,没路找路,进至深渡(小漫天寨南嘉陵江渡口)。另,副帅崔彦进假冒宋军主力,在悬崖峭壁上修栈道,直指小漫天寨(今四川广元以北四十里),并在深渡会师。这就是一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翻版。
宋军会成功吗?不仅成功了,而且成功到匪夷所思的地步。王全斌的迂回主力,突破罗川防线,出现在了深渡一线。而更不可思议的是假冒主力的副帅崔彦进一路,竟然在悬崖峭壁间修好了栈道,连破金牛寨和小漫天寨,赶到深渡与王全斌汇合。
这就是宋军的战斗力。两军汇合之后,也不寒暄,直接抢了江上桥梁、冲过嘉陵江,然后三路大军、一起撞向蜀军的大漫天寨。
大将王昭远、赵崇韬引兵来战,三战三败,追奔至利州北,昭远等遁去,渡桔柏津,焚浮梁,退保剑门。
这里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宋军怎么突破的葭萌关,始终是个谜。只知道突破大小漫天岭后就开始渡江了。而大概率的猜测是,后蜀军队,根本就没打,直接放弃霞萌关、逃跑了。
而更险要的剑门关,也是如此。正面强攻剑门关,根本就攻不上去。于是,王全斌派史延德翻山越岭,迂回到剑门关以南的青强(今四川剑阁东),然后从背后发起突击。
延德遂至青强,王昭远引兵退驻汉原坡,留其偏将守剑门,全斌等以锐兵奋击,破之。
而所谓“全斌等以锐兵奋击”,大概率就是扯淡的一句话。因为正面进攻剑阁,宋军根本爬不上去,所以就别说攻了。而即便是侧路迂回也上不去。但是,蜀军却不战而逃了。蜀军彻底折服于宋军不要命的精神,然后主帅带着大军一起跑路。
04.皇帝与授图
突破剑门之后,王全斌的北路宋军追上了跑到汉源坡(今剑门东南)的后蜀诸葛王昭远。这时候已经不需要什么战场描述了。蜀军一板一眼地布着自以为精妙非常的军阵,而宋军冲过来就是一顿乱刀乱砍。然后,蜀军不仅被砍死两万多人,而且主将王昭远成了宋军俘虏。
这是北路宋军的作战。而宋军,还有一个东路。赵匡胤以宁江节度使范阳刘光义为归州路副都部署,枢密承旨曹彬为都监,举兵三万(有资料说两万),溯长江而上,进攻后蜀。
这一路不是打得不精彩,而是没有王全斌冲得快。
刘光义所部,起兵归州(今天湖北秭归),连破松山、三会、巫山等蜀军营寨,斩俘虏一万多人。所以,东路宋军一样势如破竹。但是,四川处处天险,三峡就是宋军难以逾越的天险。宋军溯江而上到了夔州(今重庆奉节),然后就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