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劭,公元二世纪
谨按《世本》:“神农作琴。”《尚书》:“舜弹五弦之琴,歌南风之诗,而天下治。”《诗》云:“我有嘉宾,鼓瑟鼓琴,”
雅琴者,乐之统也,与八音并行,然君子所常御者,琴最亲密,不离于身。非必陈设于宗庙乡党,非若钟鼓列于虡悬也。虽在穷阎陋巷,深山幽谷,犹不失琴。
(虡,汉字,读音jù,意思是古时悬钟鼓木架的两侧立柱。)
以为琴之大小得中,而声音和,大声不哗人而流漫,小声不湮灭而不闻。
适足以和人意气,感人善心。故琴之为言禁也,雅之为言正也,言君子守正以自禁也。夫以正雅之声,动感正意,故善心胜,邪恶禁。是以古之圣人君子,慎所以自感,因邪禁之适,故近之。闲居则为从容以致思焉;如有所穷困,其道闭塞,不得施行,及有所通达而用事,则著之于琴,以舒其意,以示后人。其道行和乐而作者,命其曲曰畅。畅者,言其道之美畅,犹不敢自安,不骄不溢,好礼不以畅其意也。其遇闭塞忧愁而作者,命其曲曰操。操者,言遇灾遭害,困厄穷迫,虽怨恨失意,犹守礼义,不惧不慑,乐道而不失其操者也。
伯子牙方鼓琴,钟子期听之,而意在高山,子期曰:“善哉乎!巍巍若泰山!”顷之间而意在流水,钟子又曰:“善哉乎!汤sang汤若江河!”子期死,伯牙破琴绝弦,终身不复鼓,以为世无足为音者也。
今琴长四尺五寸,法四时五行也;七弦者,法七星也。
附:
应劭《风俗通义》
应劭出身于汝南应氏,家族中人才辈出。他的父亲应奉以记忆力超群闻名,读书能“五行并下”,汇报上千件案件原被告姓名、原委和判决结果无一差错。应劭的侄子应玚名声更大,是“建安七子”之一。应劭本人和家人也曾在《风俗通义》中多次出镜。例如卷九《怪神》“世间多有见怪惊怖以自伤者”一篇就是应劭的祖父应郴的故事。应郴在任汲县县令时请主簿杜宣喝酒,杜宣把酒里弩的影子错认为蛇,喝下后就病了,应郴为他破解心魔,他的病也就好了。这就是成语“杯弓蛇影”的来历。
应劭本人博闻强记,除了《风俗通义》外,还删定律令《汉仪》二百五十篇,另著有《汉官礼仪故事》《状人纪》《中汉辑序》《汉书集解》等,《后汉书·应劭列传》称其有著述一百三十六篇,十余种,可惜都散佚了,即便是《风俗通义》,原来有三十卷,如今也只留存了十卷。
应劭在做泰山太守时,曹操的父亲与弟弟由琅邪郡到泰山郡,曹操令应劭派军队接应,但曹氏父子被徐州刺史陶谦秘密派人截杀,应劭害怕责罚,弃官投奔了冀州袁绍。他去世之后曹操才攻陷了冀州,他算是躲过了冤家对头,得到了善终。
东汉时期,民间有好些传言:比如汉武帝封禅时曾抽到预测寿命的筹策;汉文帝进京即位误了时辰,太阳为此再次回到正午;淮南王刘安白日升天成了神仙;城阳王刘章去世后,到他的祠庙中祈祷特别灵验;汝南郡汝阳县的石人能治病……
这些传言被传得神乎其神,不仅普通百姓,甚至一些有学问、有地位的人都信以为真。但事实证明,这些传言都是空穴来风,没一个是真的。有鉴于这些虚假传言极大干扰了人们的思想和生活,当时的有识之士应劭决定写一部书系统地“辟谣”,批判虚妄言论,以正上下视听,这就是《风俗通义》。
《风俗通义》所“辟”的“谣”包罗甚广,主要可分为四种。第一,人们对典籍的错误理解。如对于“夔一足”的理解,应劭就引用孔子的话,指出它实际是说“有夔这样的人一个就够了”,而不是“夔只有一只脚”。第二,史书中的误记滥记。如《后汉书》记有宋均在九江减轻赋敛刑罚,境内老虎竟都东渡长江的事。应劭则说这事不可信:江面宽七里,老虎怎能越过波涛急流横渡长江呢?再说老虎全部东渡,有谁见到了呢?宋均做九江太守能让老虎过江离开九江,如果宋均身居三公之位,老虎难道还能前后追随着离开中原到蛮荒之地去吗?其他如《汉书》记载了王吉能炼黄金的民间传闻,应劭也批评说班固言论浅陋。第三,一些捕风捉影的不实传闻。如东汉大臣袁贺,出生时正好是汉安帝行冠礼,百官庆贺,他的祖父就给他起名为“贺”,字“元服”。可是不知何故,人们却说袁贺是他父亲居丧期间所生,因为年纪大了怕断了后,所以养育他,为他取字“元服”,表示不掩盖自己的过错。这种说法甚至连他的同乡曾官至司空的宣伯应都相信了。应劭在《风俗通义》中讲述了袁贺名字的真实来历,算是为袁贺正了名。第四,民间大量鬼怪神妖的灵异故事。如鲖阳的鲍君神不过是商人留下换獐子的腌鱼,南顿的李君神不过是乡民顺手在空桑中栽下的李树等等。可以说应劭《风俗通义》的“辟谣”已经涉及东汉各阶层人生活的方方面面。
当然,应劭撰写《风俗通义》不单单是为了“辟谣”。历来儒生都有一种圣人情结,应劭也是以圣人自勉,他要像圣人那样挽风俗于迷惘之中,正风俗的终极目的是拯救东汉的乱世。他在《风俗通义序》中说,他撰著本书是为了“通于流俗之过谬,而事该之于义理”,也就是拨乱反正,纠正不符合儒家正统的论调,树立一套符合儒家伦理的行为准则和规范,从而帮助东汉王朝摆脱危机,恢复正常的统治秩序。
首先,他在第一卷《皇霸》就根据儒家经典正本清源,讨论了三皇、五帝、三王、五伯、六国等几个名号,表明了自己一切以儒家经典为考信原则的态度。其次,他在《愆礼》《过誉》等卷中纠正世人对于陈子威、薛恭祖、赵仲让、周等一些以特立独行来沽名钓誉的人的过高评价,在《十反》《穷通》等卷中通过不同人面对同样的功名利禄、荣辱得失等情境时的不同反应,彰显各人思想境界的高低,给出符合儒家伦理的道德判断。最后,他还通过《声音》《祀典》《山泽》等卷考辨名物,介绍乐器的形制、山泽的命名缘由,国家正式祭祀典礼的程式,并广泛引用经典文献与历史典故予以证实,确立一种“考信于六艺”的名物考辨标准。
尤其需要特别注意的是,应劭“辟谣”也好,“反正”也好,都不仅仅是面对士人,提高士人的认识水平,而是侧重面向广大民间百姓,是要整顿风俗,净化民众的思想。他认为“为政之要,辨风正俗最其上也”(《风俗通义序》),所以正人心、厚风俗、存典章、复礼仪,把教化工作做到生活日用层面上,才能以达到天下大治。可以说,应劭撰写《风俗通义》是那个时代的“学术下沉”。
《风俗通义》虽然意在以儒家正统观念整顿风俗,加强教化,救世治国,但因为它因事立论,文辞清辩,语言精美,所以读起来颇为有趣,有的故事甚至可以说是引人入胜。书中叙述精怪故事的诸多篇章,描写细致,环环相扣,张力十足,不少篇章都被《搜神记》采用。如“叶令祠”“鲁相右扶风臧仲英”“太尉梁国桥玄公祖为司徒长史”这三则故事几乎被《搜神记》全文照录。书中以品议人物为主旨的几卷,以省净简练的笔墨记载士人的言行,反映他们的日常生活和精神面貌,与后世《世说新语》等志人小说均已相去不远。所以到清朝,有些学者把《风俗通义》归为“小说家”,龚自珍就曾将它视为“小说之别祖”。
应劭一生著作丰富,有驳议三十篇,又制定律令为汉之仪礼。关于礼制方面的主要著作有《汉书官礼仪故事》、《律略》、《春秋断狱》、《状人纪》、《中汉辑序》等。
此外,应劭还集解《汉书》。著有兼有礼仪和历史地理学方面的《风俗通义》。
应劭(约153—196年),东汉学者,字仲远,汝南郡南顿县(今项城)人。父名奉,桓帝时(147—167年)名臣,官至司隶校尉。劭少年时专心好学,博览多闻。灵帝时(168—188年)被推举为孝廉,遂任车骑校尉何苗的属吏,后授官泰山太守。时黄巾军至泰山郡境,勋率兵拒之而立功。公元189年献帝时,拜为袁绍军谋校尉。时都迁许昌,原来的典章制度全部遭毁,勋著《汉官仪》十卷,凡朝廷制度,百官典制,多为其所订立。后朝廷律令、制度多根据此书而定。又著《中汉辑序》,撰《风俗通义》、《汉书集解音义》若干卷,皆传于世,内容以考释议论名物、时俗为主,对当时的社会风俗和迷信思想进行了批判。建安初(196年),劭病逝于邺(河南临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