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比是文艺创作的一个很好的艺术手法。恩格斯在《致斐.拉萨尔》的信中说:“我相信如果把各个人物用更加对立的方式,彼此区别得更加鲜明些,剧本的思想内容是不会受到损害的。”
运用对比的手法可以把人物性格区别得更加鲜明,对比的作用就在这里,就在于可以把不同的人物,不同的生活现象,不同的思想感情区别的更加鲜明。
世界上的一切事物都是一分为二的。“一切事物的内部都有两个互相矛盾的对立面,真的、善的、美的东西总是在与假的、恶的、丑的东西相比较而存在,相斗争而发展的。”
文艺作品应该反映事物的矛盾,应该歌颂真善美,批判假恶丑,对比的手法正是一个暴露矛盾的好方法,运用对比的手法,把真与假,善与恶, 美与丑对照起来描写,可以使真者更真,假者更假,善者更善,恶者更恶,美者更美 丑者更丑,从而收到更好的艺术效果。
人物描写贵在写出人物独特的个性,所谓个性,也就是人物区别与其他人物的独特之处,这种区别只有在相互对比之中才会显得突出鲜明。
一.群体人物横向对比在生活当中,对待同一件事,由于人物的地位、处境、性格不同,表现在对同一件事上会有不同的态度,处理方法也不同。这样人物的个性就显现出来。 小说中作家只要写出不同的人物,在同一件事上,他们怎么做?就是用人物各自的形象发言,孰好孰坏,读者自会评说,不用作者“饶舌”。
在“抄检大观园”的过程中,各色人物的横向对比
这类例子在《红楼梦》中比较多见。 我们且看,在《红楼梦》“抄检大观园”的过程中,各种人物是如何表现的呢?
凤姐、王善保家的一伙气势汹汹地来到了大观园:
1.袭人: 当惯了奴才的袭人,为了讨好卖乖,主动打开箱子“任其搜查一番” ;
2.晴雯:具有强烈反抗精神的晴雯却是“挽着头发闯进来,豁的一声将箱子掀开,两手提着底子朝天往地下尽情一倒,将所有之物尽都倒出”,搞得王善保家的“也觉没趣”;
3.探春:聪明多才自尊自重的探春,为了维护自己的尊严,巧妙反击,拒绝搜查,甚至给“作脸讨好” 不肯善罢甘休的王善保家的一个巴掌。
就是次要人物。曹雪芹也根据他们的不同性格、不同处境,要他们做出不同的反应。
4.紫娟:笑着解释。 5.入画:跪着哭诉。 6.司棋:被搜出私情,却“低头不语,也并无畏惧惭愧之意”。 这期间, 凤姐:敷衍应付;平儿:劝解调停;周瑞家:冷眼旁观。惜春:胆小怕事。
在这一件事上:各色人物“自我表现”,他们互相映照,彼此对比,从而鲜明地显示了各自的个性。
二.个体人物纵向对比在生活中,人物的一生的性格有个发展变化的过程。在小说创作中,有时会通过个体人物自己的纵向对比来表现这一人物的性格发展的轨迹。 鲁迅的小说大多表现人物生平遭际的较长历程,不少作品甚至一直写到人物死去为止,在简短的篇幅内要表现人物性格的发展变化,最有效的方法就是通过安排个体人物自身的前后对比,所以在鲁迅的短篇小说中对比就成了常用的手法。
祥林嫂的个体人物纵向对比
《祝福》中把健康而充满活力的祥林嫂在“四大绳索”的无情摧残下变成痴愚呆滞的乞丐的过程,通过外部的形态的对比(三次肖像描写)非常简练的传达了出来。
在《故乡》中,闰土对“我”前后不同的称呼和神情,也使读者看到了一个天真活泼的少年,是怎样在时代风雨的销蝕下变成了一个麻木愚钝的木偶人的。
在《孔乙己》中孔乙己初次露面还没有完全走向穷途末路的时候,他是位“站着喝酒而又穿长衫的唯一的人”还颇有些自命清高,悠然自得,拿钱买酒是“排出九文大钱”。可当他被打折了腿,蜷缩在柜台下时,便只能“从破口袋里摸出四文大钱”了,从慢悠悠地“排”和抖抖瑟瑟的“摸”这一细小动作的对比中,我们不是看到了一个迂腐而苦难的知识分子,渐渐趋向没落,凄凉悲惨的人生经历吗?
《变色龙》是俄国作家契诃夫创作的一篇短篇小说。契诃夫在这篇小说中栩栩如生地塑造了虚伪逢迎、见风使舵的巡警奥楚蔑洛夫,当他以为小狗是普通人家的狗时,就扬言要弄死它并惩罚其主人。当他听说狗主人是席加洛夫将军时,一会儿额头冒汗,一会儿又全身哆嗦。通过人物如同变色龙似的不断变化态度的细节描写,有力地嘲讽了沙皇专制制度下封建卫道士的卑躬屈膝的嘴脸。 奥楚蔑洛夫的性格特征是对上诌媚,对下欺压。但他确要装出一副正义、公允的面孔(表里不一的对比,后文要细讲); 契诃夫为了彻底剥下他的假面具,采用对比的方法,对他进行了无情的鞭挞。奥楚蔑洛夫对“将军”一家的谄媚和对“金饰匠”赫留金的蛮横,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而这种对比又是通过对一条小狗的褒贬来体现的。奥楚蔑洛夫在短短的几分钟内,经历了五次变化。见风使舵,阿谀奉承是奥楚蔑洛夫的基本特征。契河夫巧妙的用五次“变色”,对这一人物纵向自身的言行进行对比,辛辣的讽刺和彻底的揭穿了奥楚蔑洛夫在庄严公职掩盖下的丑恶嘴脸。
契河夫巧妙的用五次“变色”,对这一人物纵向自身的言行进行对比
三.表里对比除了群体人物横向对比、个体人物自身纵向对比。还有表里对比,也是刻画人物,性格的常用手法。 所谓表里对比,就是利用人物外在形态和内在本质的矛盾构成对比从而揭示人物性格特征。
表里对比也有各种不同的形式,比如外貌和内心的对比。语言和行动的对比等。
《巴黎圣母院》是法国文学家维克多·雨果创作的长篇小说。该篇小说的人物不仅有群体人物横向对比、个体人物纵向自身对比、更有鲜明的表里对比。
《巴黎圣母院》综合运用各类对比手法
卡西莫多:卡西莫多是当时社会穷苦大众的典型代表。他是一个有着“几何形的脸,四面体的鼻子,马蹄形的嘴,参差不齐的牙齿,独眼,耳聋,驼背,难听而忠厚的声音”的畸形儿,作者通过夸张的奇丑外貌与他正直善良的内在性格形成表里对比。这种表里对比在读者的审美心理上造成强烈震撼。他的性格分两个 阶段:第一阶段,由于他被克洛德收养,每天负责敲钟,为报恩,他对克洛德言听计从,包括去绑架埃斯梅拉达;第二阶段,在遇到埃斯梅拉达之后,他真诚善良、忠实勇敢的本性被复活了,奋不顾身地去救处于危险中的埃斯梅拉达且不图任何回报。当他认清了克洛德的本质和罪恶后,他无比愤怒毅然地把这个虚伪、邪恶的克洛德从圣母院的塔尖上推了下去。这是卡西莫多自身形象的纵向对比、这个外表丑而内心羙善的形象,与表面道貌岸然而实际虚伪丑恶的克洛德、菲比斯的人物形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又是群体人物横向对比。
克洛德:代表了一部分贵族阶级的形象,他表面上维护正义、保护弱小,举止道岸貌然、实则自私自利,阴险毒辣。他语言上满口仁义道德,而内心焦灼着强烈的占有欲,他行动上去跟踪、绑架、强抢、残害埃斯梅拉达,在小说里这一人物形象不仅有自身表里对比,而且他与美丽善良的埃斯梅拉达以及卡西莫多又形成群体人物横向对比。
菲比斯是典型的无情无义、冷酷丑恶之人的形象。他是一个外表英俊潇洒、看似美好的皇家卫队队长,深受女孩子的欢迎和喜爱,但是内在却是一个口蜜腹剑、风流成性的伪君子。这是自身的表里对比,当
埃斯梅拉达被绑缚刑场时菲比斯正跟一女子在一起冷眼旁观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曾几何时还和埃斯梅拉达甜言蜜语情意绵绵这又是自身形象的纵向对比。
就整部小说来讲,埃斯梅拉达是美与善的化身,她的被绞杀揭示了了四百多年前法王路易十一统治时期的黑暗与丑恶,加西莫多的夸张外形的丑和内心的美、善和勇敢构成的强烈的反差对比,具有震撼读者的心灵的作用,更烘托,更凸显了他的美、善良、与勇敢不屈的斗争精神。他和埃斯梅拉达这两个人物形象构成了美丽、善良与崇高和克罗德、菲比斯的假恶丑与卑下,形成群体人物横向对比。从而为我们奏响一部愤怒而悲壮的命运交响曲。
在一般情况下,听其言而知其行,观其行而知其心。但语言隐藏思想。外表掩盖真情的情况也是很多的。不仅狡猾,奸诈的人会言行表里不一,就是温柔敦厚的人也会言不由衷,外冷内热。
如《儒林外史》中的闫贡生,嘴上吹嘘自己“为了率直在乡里之间,从来不晓得占人寸丝半粟的便宜”,而且行为却恰恰相反,霸战邻居的小猪,侵吞胞弟的家产,手段恶劣,毫不知耻。
表里对比:曹操明明是心藏杀机,却屡屡“笑着说”
在《三国演义》里“”青梅煮酒论英雄”一节,曹操明明是心藏杀机,却屡屡“笑着说”,他表面上的呵呵笑声与暗地里的刀光剑影不但增强了紧张的气氛,而且有力地刻画了曹操这个奸雄形象。 以上说的都是反面人物的两面派手法,相比而言,这种亦假亦真的描写还比较容易,而表现正面人物的假中有真,假意真情 就比较困难了,然而“难,能可贵”,克服技巧上的困难,才能见出艺术水平的高超。
“ 对艺术的欣赏,就是对克服了困难的欣赏”,(卡斯特尔维罗语)高明的艺术家,总是不但善于通过表里不一的对比来揭示反面人物阴险狡诈的本质特征,而且要善于通过“内外有异”的对比来刻画正面人物的独特个性。
读曹雪芹不但通过“嘴甜心苦两面三刀;上头一脸笑,脚下使绊子;明是一盆火,暗是一把刀”刻画了阴险歹毒的王熙凤形象,在刻画林黛玉形象的时候也常常运用“口头不似心头”的对比。来表现这个贵族少女的多愁善感、常以曲折方式表达感情的复杂性格。
林黛玉外冷内热、言不由衷的表里对比
比如她明明对宝玉一往情深,心如火炭,表面上却冷若冰霜,从来不像宝钗那样,说许多体己话,甚至还常常跟他拌嘴怄气,她明明觉得《西厢记》“辞藻警人,余香满口”,但却怪宝玉“把这淫词艳曲弄了来”欺负人”;她同宝玉志同道合,在反封建的道路上至死不悔,但在宝玉被打以后,她却劝宝玉,“你从此可都改了罢!”从这些外冷内热、言不由衷的对比中,我们不正可以看到一个从小就失去了父母的贵族少女,丰富的内心世界吗? 我们不是正可以看到一个柔韧的叛逆者,怎样在强大的封建势力的压迫下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可悲处境吗? 曹雪芹正是从林黛玉的出身、教养、境遇等特殊经历出发,安排了她这种假假真真真真假假的言行,揭示了她在特定情景下的特殊心理,从而深化了她的主导性格,丰富了她凝聚于主导性格周围的其它性格侧面,使之成为千古不朽的艺术典型。
由此可见,艺术表现中“表里不一”的对比,并不只是适用于刻画反面人物,对于正面人物的刻画也是完全适用的,只是“假作真时真亦假”,反面人物的表面对立,统一在一个“假”字上;“真作假时假亦真”正面人物的表里对立,统一在一个“真”字上。
总之,对比来自生活本质的辩证法,作为忠实地反映现实生活的艺术作品,必然会有各式各样的对比,但文学不是生活的简单复制,它应当比实际生活更强烈,更集中,更鲜明,更典型,因此对比就成了最有效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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