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岁的朱(化名)没想到回家的路会这么难走。
5月7日上午,他背着扁担、布袋和蛇皮袋,准备从无锡坐高铁回安徽老家。包里塞满了衣服和被子,还有工作用的铲子和水桶。
正月二十八来到无锡,老朱就帮着农业的老板干活,砍树,在村里开渠,都是重体力活。老板有很多产业,开鱼塘,种花草,养殖...活着的时候给他打电话,有时候呆十天半月,有时候四五个月。
死的时候,老朱买了一张万能快车票,62元回去。在过去的几十年里,他一直在世界各地工作:年轻时,他从大别山扛着木材,在黑暗中走了300多里,运到长江边卖给木材商。冬天天寒地冻,他的衣服里里外外都被汗水湿透了;50岁时,他去上海、苏州的建筑工地做一些瓦工、建筑工、钢筋工背后的工作。到了60岁,他不敢在工地上用“超龄民工”,就打了些零工。
“世间事无穷”,但老朱说,他像一只野鹤,走了千里也要回家。
这次买票不容易。62元的票买不到。他咬咬牙,买了152元的高铁票。他没想到进站会扫“门铃码”,还得用核酸证明,自己被一台不能扫码的“老机器”堵在了站口。
退票后,朱在车站楼道里被打在地上,待了三天。直到有人把他的视频传到网上。
5月9日,无锡站回应称,将会同公安部门协助老朱购买10日返程车票,并为其安排暂住地。
无锡车站公告
10日,在民警的陪同下,老朱回到了家中。家里空,老婆在浙江一家超市上班,儿子在上海,女儿在河南。一年到头难得聚一聚,有疫情就更难了。
朱心想,这一次,收拾一下屋子,出去一会儿,都是为了生计。
[以下是朱的故事]
“买了三张票退了三张”
我曾经在无锡的一个村子里给人打工,但是那户人家的房子租给了别人,我就不能再住在那里了。我工作累了,所以我打算回家休息几天。
5月6日第一次去无锡站买票,没买到。当天就跑回五溪村在村委会做核酸,做有(核酸)防伪码的论文。
我老家是安徽麒麟镇(铜陵枞阳县)。但是买不到去铜陵的票,无锡到枞阳的车堵了。
5月7日十点,在无锡火车站买了一张去合肥的票,152元。门卫(注:安保人员)说我没有(门铃)密码,不让我进去。
我手机是老式的,扫不了这个码。工作人员一下子说“拿去吧”(注:皖南方言,意为“可以”、“可以”),一下子说“不行”。当他说(我)可以进站,但是买不到票的时候。买票的时候工作人员说没有证件不能进站。
8号退了无锡到合肥的票,买了无锡到南京的票和南京到铜陵的票,还是上不了车。我要退这两张票,这让我突然很生气,和他们吵了起来。
这几天,我一直睡在火车站的走廊外面。有许多人睡在地上。普通人怎么可能有很多钱住酒店?
老朱留在了车站。视频截图
我带了一个布袋和一个蛇皮袋。蛇皮袋里是衣服,干活用的工具,铲子,水桶,被子。晚上把被子铺在地上睡觉。我有自己的食物,有时我会在车站买一些。我自带酒,怕玻璃瓶破,就放在可乐瓶里,但我只喝了一滴。在外面喝酒容易误事,我最怕牵连别人。
要进站,必须有(核酸)检测报告单。8日下午,我打车去无锡二院做了个检查。9号早上,我拿到了检测报告,是医院电脑打印出来的。
8日下午6点左右,我去附近派出所报警,警察知道了我的情况。
晚上我在走廊睡觉,一个“面试官”(男)用手机拍了拍我。他看起来很单纯,说想和我聊聊。如果我知道,我就不会让他播视频了。做成这件事,我丢面子,像个罪人。
5月9日,视频发布到网上后,派出所的民警找到了我。他们说,我退了三次票,可以补贴100块钱。他们查了我的证件,说信息没错,说“照片”(可以进站)。
晚上派出所民警说“进宾馆”第二天就走,帮我买了10号无锡到合肥的机票。所以我住在酒店。
儿子打电话告诉我不要接受局里的补助,我就没要。村委会和镇派出所的人也打来电话,说等我到了可以来接我。
5月10日,无锡站和派出所的人给我买了两桶方便面、面包、矿泉水和两包烟,送我上了火车。我坐在合肥南站。在南站,我又买了回来的票。
实际上,无论我有多困难,我都不会(想)求助。在外工作的人,生活不能自理。他们怎么能关心别人呢?
上火车前,“记者”给了我几桶方便面,两瓶矿泉水和香烟。看我被子不多,也给了我一床被子。事实上,我有太多的被子,我不能带走。我不想要他们的东西。
去合肥站比较容易。他们的工位是统一布置的。统计一下买我们票的人,找出你要去的地方,统一取票。
下午从合肥南站坐高铁到桐城站。工作人员检查了我的核酸笔记后,就放行了。我在桐城下车,但是到了桐城和枞阳麒麟交界处的孔城镇就要检查了。
空镇离麒麟大约五六里。当时枞阳和麒麟的派出所工作人员,还有我村里的支部书记都给我打电话,开车把我从孔镇送回麒麟。不然卡在这里就很麻烦了。
警察和村支书把老朱带回家。
回家后就没再出去过。我们的村庄很大。我以前每天都去村子的另一边。这次我哪儿也没去,就呆在家里。我怕别人问我:派出所怎么把你送回来的?你怎么了?
“所有东西都要扫描”
家里条件不好,去无锡生活费,老家拿不出钱。
这就是生活。有钱就能过上好日子。没钱也能忍。老了,一秒钟好,就一直工作,没有别的想法。
农历正月二十八去了无锡。如果有人在那边打电话,我就在别人家工作。
家里有各种各样的私事,家庭建设,家务杂事,种植花草,养殖等。,不胜枚举。有很多房子都有鱼塘和产地。需要人在这个地方买几十亩地搞这个行业,在那个地方买几块地搞别的。
有时候运气好的话,一个月能赚几千,剩下两千多。运气不好,就赚不到钱。你不用每天都工作。有时候赚不到钱。现在住在别人家,自己一个人住一套房子。我每天都用水吃饭。那时候,我不需要钱给别人打工。
打工一年挣个一两万,农村的事情也很复杂,包括春节,人情,礼尚往来,都要花钱,机器要油耗,人要润肺。
大概是今年农历二月,我开始知道什么是核酸和扫码。大家都说有疫情,电台整天播疫情。无锡和苏州开始加强控制,但我照常工作,没有发生疫情。
让我做核酸我就做。有时候晚上睡觉的时候,村干部或者派出所的人给我打电话,跟我说你要做核酸,要登记。
我工作的时候一般都是喘气,也不戴口罩。但是现在,我在外面骑车都要穿。有时候去超市买包烟都要戴口罩。如果我不穿,我就进不了超市。所有东西都要扫描,包括超市、餐馆和公交车。
我的手机是老年手机。我自己买的。只能打电话,不能扫码。我拿不到那个智能手机,现在也分不清那些东西。
我在村委会大队开了一纸核酸(证明),随身带着。上车的时候给工作人员看了,但不是每个人看到纸条都叫你上车的。性格好的(工作人员),可以上车。性格不好就不拿。
我不能上公共汽车。我脾气暴躁,只能选择不坐公交,找别的路走。
我很节俭,很多东西都不放心,也到了有手机的年纪了。我老婆有一部智能手机,可以扫码。她今年62岁,浙江人,在超市给别人卖货。在车库里装卸货物也是一项费力的工作。
我和我的孩子也用手机打电话,但不是每天都用。我们都有事要做,老是给他们打电话,他们就烦。
但是,我们经常打电话给我,不像我们现在说话的方式(这么久),我跟你说话很啰嗦。跟你说话,我会提前整理好要说什么,在手机里听到对方的声音,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人,一切都会好的。
“行万里路,还得回家”
这几天越来越热了,不如回来的时候把老家的东西收拾一下。人不在家的时候,到处都是艾叶和苦丁茶,都是杂草。
我家里东西很多,有的放在门口,不值钱,但是有人趁你不在,把这个那个拿走了。
我家门口和别人家交界处有一棵香樟树,也被剥了。他们不喜欢这棵树碍事。所以说,人要努力,否则就要“挨打”。比如猫狗也要打。羊是没有能力的,狼来了就吃。
这两天我又在门口种了树,好乘凉。我家有田有山,但很久以前就不种了,承包给村里的大户。
在我两三岁的时候,我和家人就开始在梅花团结圩(枞阳麒麟镇)挑土,用挑泥的方式围堤,从而形成田地,种植庄稼。大坝长14公里,我们要选几十公里。
麒麟镇团结会
那时候一年每亩田只收200斤大米,很多70多岁的老人冬天一天只吃两顿饭,一些咸菜和萝卜。
你知道怎么吃树叶吗?你知道哪些树皮可以吃,哪些树皮不能吃吗?(我们)用石头把梧桐树的树皮砸成碎片,就像泥一样,放在锅里做。我们一吃到嘴里,喉咙和眼睛就被塞住了。
一切都是为了生活。
所以我二十多岁的时候就去外地打工了,在外面的山上砍柴。家里的田变成小的帮老人,七八十岁的老男女还在种地。“80岁的老丈人砍柴,每天死了都要烧柴。”
然而,就像一只野鹤,无论走多远,我都会回到故乡。毕竟我在外面是个陌生人。
如果你进入了不毛之地,如果你想活下去,你必须努力工作。那时候,如果遇到豺狼虎豹,你该怎么办?你是怎么对抗的?你身上有刀,狼却用嘴叼走了,怎么办?你必须有两把刀。
我在高岭工作的时候,遇到过狼和毒蛇,但当时我们人多,一个人对付不了这些东西。世界上的事情层出不穷。
山上的水和其他地方不一样。山洪暴发时,能冲走田里的石头,跳起来,有时深达膝盖;山也和山不一样。有些山绵延千里却不长草。有些树长得太大了,以至于一整天都看不到头顶上的太阳。
1977年或者1980年,我们在山上砍树,然后扛在肩上,徒步运到河边去卖。这不是一两英里,有时是数百英里。肩膀上扛着几十斤的担子可能无所谓,但是走了十里地就知道辛苦不辛苦了。
一棵树可以卖几十或者几百块钱。木头像金子一样。砍下来的木头可以做房子的椽子,有些大木头可以做棺材。在安徽和江西交界处的长江边上,有专门的人收集这些木材。
一个人可以扛一棵树,有时候两棵树,有的狠人可以扛三棵树。走到河边需要三到四天。像我这样从大别山到家,要走七天,三百多里路。我不敢去神野寺。晚上总是走一些小路,休息不多。冬天下雪天冷,我的衣服又被汗水打湿了。不容易。
你扛一棵树回家,村里生产队的人都觉得你是奸商。一块木头可以卖二三十块钱。在可以不干活的地方,扛一棵树就要减工资(工资),有时候还要给他们钱。
“过几天想换智能手机”
我在生产队的时候就开始交农村合作社的保险,具体什么时候记不清了,一直到60岁。现在一个月能拿七八十块,一年1000左右。所以还是要出去工作。
我妻子也是农场工人。我30岁结婚。婚后,我们育有一儿一女。儿子媳妇在上海,在公司上班,想买房。我媳妇在河南当医生,孩子读书花的钱很多,都是普通人。
现在农村已经没有人了。大家都出去打工了,家里只剩下几个老人和老奶奶。
起初,我出去工作时习惯走路。1980年初,我开始坐火车。记得1984年去上海的时候,身上只有15块钱,还有余钱。从安庆坐轮渡到上海的五等舱只要7块钱。
50岁左右的时候,去上海宝钢工作。后来在苏州的一个工地打工,跟着瓦工,木匠,钢筋工。都属于体力劳动,是村上外出打工的人介绍的。
大概三四年前,因为(快)70岁了,在工地找不到工作。一般到了60岁,出于安全考虑,不会要你上工地。所以,我不得不在无锡人家里工作。
没有资本无法建立基础,不如有知识。
我没读过书,但我喜欢文化。小时候和大家一起放牛。孩子玩累了就来教我们!我一直读文言文,我认为只有端正自己的态度,才能得到安宁,才能有家庭。
我以前记性很好,但是年轻的时候经常摔断胳膊,麻药用多了,所以头脑不太清楚,忘记了很多事情。然而,我很少承认我在写作中的错误。
以前在野外工作,没时间照顾两个小女儿。那时候我被托管在爷爷奶奶家。等我老了,我后悔了。
两个孩子都上了大学,不是什么重要的或者名牌,但是人越聪明当然越好。我老了,也问不出两个小女孩的事。我不要他们的钱,但是他们要发展,他们也有麻烦。
因为今年疫情,女儿和女婿回不了老家。我在枞阳和儿子、媳妇、老婆、亲戚一起度过了几年,但没多久我就回老家的房子了。
老家的房子不好,但我习惯了。我吃烟,身上有油烟,会妨碍孩子,所以在家比较自由。人离不开土壤,没有土壤就无法扎根,而我们喜欢和土壤打交道。
老朱家德房子
我的手机现在真的用不了多长时间,但是现在走到哪里都要扫码。过几天想换个智能手机,可能会去镇上的手机店买一两千的手机。
这次回来看老家的房子。我准备休息20天左右。我去不去无锡要看情况。如果我不能去,我还能做什么?如果道路艰难曲折,就不要去了。路松了就走。
(王若雪、丁朝义对本文亦有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