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图
疫情期间,我们采访了很多在上海流动的人。
他们中有被困店铺的盲人按摩师,有想养家糊口的骑手,有住在公安岗亭的建筑工人,有从收容所退伍的无家可归的保安,有滞留上海的货车司机,还有失业的“老男孩”…
对于每一个被采访者来说,这都是人生中非常特别而难忘的经历。当上海逐渐从疫情中恢复过来的时候,我们回访了那些曾经无家可归的人。为什么是家?为什么是生命的希望?有的人找到了答案,有的人又在路上,有的人还在等待。
小区保安:终于找到工作了
孙伟
4月20日,记者第一次见到孙伟时,他已经在上海火车站北广场躺了一天一夜。坐在两个认识不久的朋友身边,地上散落着袋子、方便面盒、矿泉水瓶,周围拉起了警戒线。他之前露宿街头多日,不幸感染,不得不在此等候转运。晚上大雨降临前,疾控中心的车赶到,把三人送到国家会展中心方舱医院。
25岁的孙菊(音译)来自扬州,三月中旬来到上海,在浦东金桥找了一份保安的工作。浦东封路后,他无处可去,就在火车站附近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坐车回老家,但一直没买到票。孙智一直想找份工作,所以他每天都去做核酸,直到他收到一份“肯定”的通知。
4月27日上午,孙菊在阴凉处出院,仍无处可去,被送回火车站附近。他在一个相对温暖的隧道里休息,每天都在努力找工作。这里每隔一两米就有一张“床”,住着流浪汉、快递骑手,形形色色的人。条件“好”的住帐篷;穷,还要烧树枝取暖。孙智总是戴着两个口罩,害怕再次感染。
几天后,在隧道中检测到阳性感染,人们被迫离开。有遮阳棚的公共汽车站、桥梁开口处……孙伟到处寻找住处。有人告诉他,与其住在马路上,不如呆在避难所里。他反驳道:“都说江苏是上海的娘家。我们江苏人来女儿家怎么会是流氓?”
孙菊后来去了嘉定和青浦,找到了工作,被“劝回”,最后回到了静安。他坚持每天做核酸,每天找工作。“有人告诉我,周边社区还有机会在招灭虫员和保安。”
幸运的是,孙伟的努力没有白费,最后他在一个社区找到了一份保安的工作,每天收入420元。居委会给了一张行军床,提供三餐。他在那里工作了十多天。“虽然他每天要工作十几个小时,但这种感觉真的很踏实,很好。”
孙智也一直在和他的家乡联系,寻求回家的可能性。看到上海四条轨道交通线路即将恢复运营的消息,他突然觉得回家有可能了。“我老家说隔离酒店满了,让我过两天再去。我猜他们的意思是我过两天就可以回去了!”
外卖骑手:我要照顾家人
骑手黄少涵
白天,43岁的骑手黄绍汉穿梭在大街小巷,一个接一个送外卖,希望能多赚点钱。晚上,他看着手机里老婆孩子的照片,想着什么时候能回小区。
黄绍汉,广西人,来上海十几年了。记者第一次见到他是在4月20日凌晨12点半。他刚刚送完当天的单子,抱着电瓶车,独自站在闵行区的一条小路边。
作为兼职骑手,平台不提供住宿,黄少涵只好和几个骑手住在桥下。几个人做了一些铺位,爱心企业给他们送了一些物资。
其实黄绍汉的小区就在桥洞边上,也就几步之遥。他的家人住在里面。疫情切断了他的经济来源,他只能向居委会申请跑路,但出了小区就回不去了。
“为了生存,没办法。我得照顾我的家人。”黄少涵总会说起这句话。多年的当兵经历把他锻炼成了一个坚强的人,但一提到家人,他的语气就变得柔和了。
在外赚钱不仅仅是跑票的辛苦,很多时候,黄少涵都在为晚上住哪里发愁。住在桥洞的时候,他想洗头,找不到水,只好拿了两瓶矿泉水来洗。后来,有几个人从桥洞的收容所医院回来了。据说其中一些是“阳性”,所以他和他的同事不得不另寻他处。
住宿不好找。有些桥洞已经挤满了人;有些无人区,不知道是谁用围栏堵住了入口;还有一些公共区域,管理人员明确告诉他们不能住。住在街上,我有时会遇到巡警,要求他们立即离开。黄少涵只好起身收拾行李。
搬到桥洞的当晚,记者跟随他找到了桥下的一块空地。河边晚上又冷又潮湿,还好他带了被褥,就地搭起了帐篷。另外两个骑手也因为同样的原因住在这里。
几天后,他离开了这座桥,他说不允许任何人住在那里。幸好他儿子设法帮他解决了住宿问题。为了补贴家用,儿子也注册了骑手,一直单骑。他通常住在老板的店里。老板很好心,知道黄少涵没地方住,就让他晚上住。
“虽然生活艰苦,但我遇到了很多善良的人,我很感激。”现在,黄少涵还在跑单子,但他再也不用担心住宿的问题了。他的想法没变:多赚点钱,等解封,尽快和家人团聚。
盲人按摩师:沐浴久违的阳光
盲人按摩师傅岑
“请帮我感谢物业、业委会和警方。没有他们,我只能四处流浪。”采访结束时,傅岑告诉记者。她一般不会表露自己的情绪,语气明显多了几分开心。
傅岑是一名盲人按摩师。从3月17日开始,她一个人待在浦东某小区二楼的盲人按摩店,已经在那里住了48天。4月下旬,记者在店里采访了她。当时她对未来还是充满了担忧:是一直困在店里,还是被安排到别处,还是有机会回老家?
任何微小的变化,对完全失明的她来说,都可能是难以逾越的恐惧。封闭期间,傅岑不会下楼,不会用手机抢菜,也不知道怎么团购。她一开始并没有向外界求助,而是用同事留在店里的一袋挂面和一打鸡蛋熬了几天。还好后来物业,邻居,残联都送来了材料,这才让她安心。
她以为自己可以一直待在这里,直到封印解除,但一个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焦虑不安。5月1日晚上,她突然用慌张的语气给记者发了几个声音。本来因为疫情防控的原因,她被告知不能住在店里,可能会被送到集中安置点,但是什么都看不到。陌生环境下的集体生活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我怕去陌生的地方,找东西不方便,更怕给别人添麻烦。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考虑到她的情况确实比较特殊,民警希望物业能想办法找个落脚的地方。物业马上在一楼找了个办公室。“总比去安置点好。至少不用出楼,还有熟悉的人陪着。”
让傅岑没想到的是,业委会提出办公室还是不方便——离卫生间太远。经过一番沟通,大家给她找了一个8楼的房间。以前是酒店式公寓,周围住了很多居民。条件比办公室好得多。5月4日,大家帮傅岑把她的行李全部从一楼搬到八楼,带她去了新房间。
房间很宽敞,有床、洗衣机、电视、冰箱和独立卫生间。“东西也很方便找。”付岑高兴地告诉记者,他以前住的是店铺,没有窗户,无法感知白天黑夜;现在每天都能开窗透透气,能晒晒久违的太阳,心情也变好了。
直到今天,物业人员还会送来一日三餐,邻居也会偶尔送些自制的饭菜来陪她聊天。现在,她在耐心等待解封,希望能买到去广州的车票,回到父母身边。
建筑工人:我儿子在等我
尼森,建筑工人
我见到尼森的那天是4月29日,气温只有十几度,正是春寒料峭的时候。他穿着单衣,在风中瑟瑟发抖。
“天太冷了,我在街上睡了一夜,实在受不了。我不得不另找一个地方。”沿街的商店都关门了,路上看不到一个人。拖着行李走了两个街区,尼森看到一个警察岗亭,探头往里看,感觉不像有人,就试探性地推门。锁坏了,门可以打开。他铺开被褥,住在里面。
“挺暖和的,雨也进不来。”尼森对这个地方相当满意。
58岁的建筑工人尼森平时和包工头一起打零工。今年春节刚过,包工头问他愿不愿意去上海打工,一天200多块钱。他搬走了。3月中旬,我和妻子从老家贵州铜仁赶来。老婆在长宁区一家火锅店找了份工作,有宿舍。为了省钱,尼森没有再租房,住在工地。
4月初,疫情防控姿态收紧,工地停工。聂森和几个工友住在工地。几天后,他们的核酸检测结果同时显示阳性。4月14日,尼森被转移到浦东的一家收容所医院。4月21日出院后,聂森想回工地,却被保安拦住了。他老婆宿舍也是禁区,他进不去。
在街头的那些日子里,尼森不止一次怀念收容所医院的生活:有床睡,有足够的食物和水负责。他指着马路对面的一家便利店说:“店员人很好。他不仅卖给我吃的,还帮我做面条。”当时这个便利店还不能线下开,但是店员觉得他可怜,还是愿意卖给他一些必需品。
在岗亭住了五六天,聂森开始担心:这是别人的地方,会不会又被踢出去了?“我是兼职,不是流浪汉。我这辈子没当过流浪汉。”他越想越不安。他开始在网上求助,想找一个可以安心生活的地方。4月30日,他终于放下了心——黄浦区相关部门把他送到了临时安置点。
5月20日晚,记者再次联系聂森。他仍然住在临时安置点。“我每天都看手机。上海到贵阳的高铁一恢复,我就抢票回家。我儿子在等我。”尼森说。
卡车司机:找到生活原本的节奏
卡车司机宸妃
“等我醒了,就回不去了。”卡车司机宸妃是安徽人。他于3月27日将货物从南京运到上海奉贤,打算休息一晚后再装回南京。第二天起床刷手机,看到了“上海实施部分核酸筛查”的新闻。
像周围20多名情况相同的卡车司机一样,宸妃不得不先把车停在路边。他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一时间不知所措。幸好没多久,金海街道综合行政执法队的队员就发现了他们。执法队员先引导司机将货车停在几条二级公路上,与疫情防控保持安全距离,然后建立通讯录,详细梳理货车司机信息。“后续要给他们提供生活用品,做核酸和抗原检测,所以无论哪一个都不能漏。”
接下来的日子里,行政执法队一天要来送几次材料。宸妃说,球员们来的时候,是他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光。根据疫情防控要求,队员们把物资放在几米开外,提示他自己拿。吃过几次方便面,街道还协调了一份热盒饭。“有菜,有肉,有饭。我真的想都不敢想。吃在嘴里才相信是真的。”
虽然我看不到面具下球员的脸,但宸妃在许多天后认识了每个人。有一天,街道物资保障队遇到卡车短缺。支援队里的城管队员想,能不能让滞留在街上的货车司机下车?他虽然很尴尬,还是给陈师傅打了电话。宸妃一请求他的帮助,他就同意了,五分钟后他开车到了街上。完成任务后,街道坚持付钱给宸妃,但他始终拒绝接受。
“在街上吃了这么多天,现在可以出一份力了。”宸妃还说,今后如果有送货的需求,一定给他打电话,而且“绝不给钱”。他朴实真诚的话语感动了在场的一些人。
宸妃后来获得有关部门签发的绿色通行证,得以返回南京。记者近日联系他时,他打了好几个电话才打通——宸妃又忙起来了,终于找到了原来的生活节奏。
“老男孩”:来上海20年了,很爱这个城市
刘伟
记者见到刘伟时,他正在手机上播放《老男孩》这首歌。音量调到最大,歌声回荡在上海火车站北广场。
在空开阔的北广场,他和许多人一样,睡在地板上。
前不久,他还是一个小区的兼职保安,负责被封楼的保安工作。但随着疫情好转,居民楼逐渐解封,他的工作也丢了。
以前丢了还可以再找工作,但这个时候上海留给他的是无奈。
没有地方住,只能在街上游荡。刘伟和一些无家可归的人随后被安排到现在的地方。但是吃喝拉撒都是问题。“有人来看过,给我们送来了方便面,但是没有热水。我们怎么能吃它……”
令人惊讶的是,他的语气中并没有对现状的抱怨,只是有些迷茫。“防疫的做法我都懂。但是对于我们这样的特殊群体,能不能有点人情味?”他苦笑着摸了摸自己的头。“我很爱这个城市,但现在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睡在这里。”旁边的同伴大声抱怨,他回头劝阻:“别这样,好好跟记者说。”
和其他新农民工不同,刘伟虽然才三十多岁,却已经在上海待了20年。据他自己说,他也在上海读书。“我是在这里受的教育。”他的话里带着一丝骄傲。
只是老男孩,习惯了上海,有点累。几天后,刘伟告诉记者:“我现在特别想家。”他想回重庆老家,却在那里被告知隔离期间要自己承担酒店费用,一天两三百。他算了算自己当保安的报酬,有点舍不得。“有趣的是,他告诉我,如果你秘密连接,它将是免费的。我真的有点想偷偷联系。”
权衡之下,他准备先去武汉,然后转回家,因为听说武汉的集中隔离是免费的。抢完去武汉的票,刘伟开始收拾行李。但是火车在虹桥站发车,他要去骑自行车共享。记者看了看距离,18.9公里。
临走的时候还不忘感恩:“对了,后来上海的一些爱心人士自发组织起来,给我们送来了一些物资、帐篷和食物,我特别要感谢他们。"
“再见上海,没想到就这样离开了,有点伤感。未来计划?等着瞧。”刘伟又哼了起来,“你还记得这里的故事吗……”
(本文采访对象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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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顾杰王显乐张杨胡兴阳
微信编辑:安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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