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9日,是李勇从国家会展中心方舱医院回家的第24天。他的村庄已经被降级为警戒区,居民可以有序地迁移。
“不要出来害人!”听到村口执勤志愿者的话,正在行走的李勇被怒火点燃,他忍不住反击。经过7天的家庭健康监测,李勇做起了村里的志愿者。他认为他一直在帮助人们,从来没有伤害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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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论了几分钟后,40岁的李勇在路边蹲了下来。他太委屈了,眼泪都快流出来了。这是他从收容所回家后第三次感受到对新冠肺炎康复人员的“歧视”。有人在他难过的时候路过,拍拍他的肩膀,鼓励李咏不要往心里去。事情发生几天后,记者找到了李勇,他解释说,“我一直在努力帮助大家,但没想到在他们眼里我是个危险的人,是个怪物。”
上海此轮疫情累计感染人数已超过60万。本文中的几位受访者居住在上海的不同地区。康复后,他离开了收容所。有人回家和邻居发生网上冲突。有些人不能回家,因为他们共用一个房间。有人不解,问:“避难所怎么回来当敌人了?”因为有些人不能参加社区核酸筛查,没有核酸阴性证明,就医受阻……
当避难所回来时,病毒可能已经从他们的身体里消失了,但有些东西却在他们的心里留下了印记。随着城市开始复工复产,他们不知道接下来的生活会遇到什么规则,更担心“新冠肺炎复工”这个标签带来的诸多“不确定性”。
阴邻,阳邻
4月27日,在避难所呆了14天后,陈明终于回家了。回家那天,她洗了三次澡。在她回家的第一个晚上,陈明做了许多噩梦,都是她女儿被带走和隔离的场景。
5月4日,陈明在他的微信微信官方账号上发表了一篇名为“当我们一家五口感染新冠肺炎,我的三观被重组……”的文章。文章写于她回国后的第二天,用数千字为朋友们“科普”——陈明记录了她家人在感染初期的症状:起初发烧,退烧后咳嗽,喉咙痛,极度口渴...同时,她也提到了自己从转运到回国这段时间感受到的歧视:“转运的尴尬场面被站在阳台上的街坊邻居拍了下来。”“因为开门拿东西,被隔壁邻居打了招呼”。
文章的传播远超陈明的预期,第二天早上阅读量就超过了10万。很多新闻平台也转载了这篇文章。
时光倒流到一个月前,一切都还是淡淡的。小区A,位于长宁,2006年建成。高层7栋,400多户。陈明家是社区第一个核酸结果异常的家庭。
第一批被招募的是没有注射过新冠肺炎疫苗且患有基础疾病的母亲。3月29日,核酸检测呈阳性,随后陈明的父亲、陈明的妻子和女儿也相继出现症状。3月30日,陈明居住的大楼被关闭。
4月8日,陈明主动写了一封1000多字的公开信。在信中,他感谢了自封锁以来帮助过他的邻居。他还写道,自从全家确诊后,他一直严格遵守规则,原地不动。“就连在他家门口拿东西,开门也要2秒钟。”她恳求邻居给他们一点时间,“不要‘送走’我们,让家里的老老少少免于转运避难之苦,安心在家里打赢最后几天的仗。”在信的末尾,留下了“杨邻居”的签名。
4月10日,陈明又发来一封长信,称一直在积极联系疾控中心询问转运事宜。同一天,A小区业委会在给陈明的回复中写道,“我们也理解转运的问题。政府未能及时转运应该有他们的苦衷。你家什么时间什么地点转运,由疾控部门处理,小区居民无权干涉。并不是小区居民要‘送你走’,不要给小区居民扣上这么个莫名其妙的帽子。”
4月13日,陈明的家人被运走了。大雨中,一家五口穿上隔离衣,拖着五个箱子,背着两个书包和一些袋子,上了120救护车。陈明的丈夫一个人在雨中来回走了三次,只是为了提他所有的行李。没有人帮助他。“因为我们是阳,所以我们认为我们所有的东西都是阳。”
从那时起,“杨”这个标签就被贴在去收容所的人身上。住在浦东的李勇和阿英从避难所回家时也感觉到了这一点。
在最激烈的争吵爆发之前,李勇已经两次感受到附近人的歧视。第一次是7天家庭健康监测结束后,他下楼做核酸,后面的邻居问他:“我也不确定为什么下楼。”后来还有一次,李勇拿着准备好的抗原试剂盒,交到了村里的回收点。旁边的两个大妈听到他的名字后,开始用酒精喷雾喷洒周围空气体,警告李勇不要靠近。
阿英住宅B区是典型的浦东老住宅区,建于上世纪90年代中期。阿英已经在这里住了20年,她的姐姐和弟弟也住在同一个住宅区。58岁的阿英是第一个在20号楼被确诊的人。3月28日,她被转到世博避难所医院。
她还在收容所的时候,曾经开玩笑地和楼里的邻居分享她的收容所生活。4月15日,阿英解除了隔离,回家了。微信群里的邻居还在欢迎她。到家后,她迅速开始清洗消毒,上上下下跑了三四趟。结果第二天早上二楼住户评论,“避难所回来很难到处跑吧?”
20号楼一半以上是老住户。从避难所回家后,阿英觉得邻居们变了味道。"邻居过去都很好,很有礼貌。"在B社区核酸筛查开始时,要求完成家庭健康监测的新冠肺炎疗养员被排在最后进行核酸筛查。有一次,阿英早早下来排队,这引起了其他邻居的不满。
更大的矛盾出现在英格丽回家的第7天。那天她去了居委会,回来的时候正好撞见楼下楼里的志愿者在分发物资。在阿英是否可以出去的问题上,两个人很快争论起来,甚至四楼的居民都听到了争吵。
另一名新冠肺炎疗养员李岩甚至在出舱后没能回家。
5月2日,李岩走出避难所,回到小区门口时被拦下。居委会提出对出院人员进行“7+7”健康监测管理,治愈出院人员。和未婚夫惠在青浦某小区租了一栋别墅。有8户14人住在几个楼层。他们租了一个带独立浴室的房间。他此时不能回家是因为租住的房子属于群租,不符合家里单间隔离的条件。
被拦下的李燕有两个选择:去不远处搭起的帐篷免费隔离,或者自费去宾馆隔离。居委会书记和李岩商量,如果他现在想回家,必须答应他还在住院的未婚妻出院后不能回家。如果他同意签署协议,李岩就可以回家了。
与此同时,接到消息的刘辉在网上搜索公开信息和政策,不断打电话要求回复。经过十个小时的僵持,李岩感到有点发冷。最后他决定在健康检测承诺书和申请表上签字,去酒店隔离观察。他把箱子拖到一公里外的一家酒店,在前台交了2000元押金。
2022年4月27日,上海四叶草收容所医院,一名男子带着两个女儿走出机舱回家。赖林摄
谁错了?
但在感染者的邻居看来,他们只是担心病毒传播,而不是歧视。
邻居天华清楚地记得,在陈明发出第一封公开信的当天,微信群里30多位邻居排队祝家人早日康复,甚至有邻居主动提出给他们送来清除瘟疫的鲜花和未开封的维生素c
直到4月9日,看到抗原数量与我们所知不符,再加上陈明家门口贴的“健康监测”贴纸,天华才隐约猜到是楼里哪栋房子确诊的。
陈明发帖的第二天,天华在微信朋友圈看到了刷屏的文章。起初,天华并不知道这是楼里邻居的自述,直到有人把文章转发给了业主。
和很多邻居一样,天华第一时间选择了向微信微信官方账号平台投诉。“由于她的文章误导了流感等奥米克隆症状,她主张不支持转运政策的合理性,并对零清除政策和‘什么都要做’的防疫政策提出了质疑。”
5月5日,天华马上写了一篇文章《小区的网络风暴居然成了我邻居的流量密码》,对陈明提到的转运、吵架等事件进行了every 空的回应,火力全开。
本来天华已经忘记这件事了。"结果,她的文章一发表,我们就陷入了尴尬的境地。"
“4月9日到13日,群里盛行的风向是打电话给相关部门,包括居委会、街道、疾控,积极了解转运情况。”我认为天华的邻居没有给陈明施加压力,因为她不在这个团体里。至于陈明被拍到遇险的视频,天华方面表示,确实是群里有人发的,“但只代表个人”。她认为陈明文章中使用的“驱逐革命”一词过于激进。
“其实我们一路都没有歧视他们。我觉得大家心态的改变,主要是觉得自己真的只想着自己,做了很多自私的事情,为了达到目的而撒谎,威胁邻居,不遵守国家的防疫条例。”
天华在接受采访时解释了为什么陈明在文章中提到自己开门被“招呼”的原因:“一开始隔壁邻居好心提醒不要开门太久,结果吵了一架。”
长文发表后的第三天,陈明反思,应该给“网络暴力”一个范围,而不是用“整个社区”作为代名词。他不得不向一些心怀善意的邻居道歉,但“对于其他那些人,他永远不会收回任何言论。”
5月6日晚,陈明删除了他的文章。之后天华也删除了自己的文章。对于本月与周边邻居的不和,陈明不愿做出更多回应。
但在阿英所在的B社区,随着从避难所康复的居民陆续康复,同一楼层的邻居一起被运送隔离,社区的气氛变得紧张起来。
20号楼附近突然有人说:“避难所回来不要出去乱跑!”然后又加了四个字,“拖累邻居”。看到“拖累邻居”这句话,已经回家23天的阿英忍不住顶嘴了。“庇护所不会被传承。”“杨度是受害者。拖累别人是什么意思?”
开始谈话的邻居没有退缩。“是馥雅。进去一起玩吧?”应继续回答,“我们真的很害怕这条走廊。如果我们去避难所,我们将是敌人。”
这些天来,阿英逐渐学会了保持距离。如果她在楼下拿东西的时候遇到邻居,会主动站到两米开外。对于核酸检测,英格丽会早早起床,出去等旁边的小方,直到其他人都做完上楼了,她再去做核酸检测。
5月9日上午,阿英收到了志愿者传达的来自社区的最新通知。她和其他几个去过避难所的20号楼居民,停止了参与社区的核酸筛查和抗原检测。至于什么时候再参加,没人告诉她。
"循环"
“新冠肺炎康复”标签带来的“限制”似乎正在蔓延。
与阿英住在同一个社区的居民黄芳在被确诊前在社区做志愿者。5月18日,社区准备发放几批物资。黄芳,谁不能帮助自己,想用她自己的车来帮助她。当她匆匆赶到活动室时,却遭到了前伴侣的拒绝,理由是“晒过了”。
黄芳感到委屈,她已经回家一个多月了。虽然最近几天她没有按照新的要求参加核酸筛查,但是已经有十几个核酸阴性的结果了。在黄芳志愿者的微信群里,志愿者负责人发布了一条消息:“目前已从收容中心返回或已确诊者暂时不能做志愿者,请知悉。”
当天,骑了70分钟自行车回到小区,云云才松了口气。一路上没人查核酸结果,不然她很容易被拦下来。云云7天前才有核酸报告。
从5月12日起,家住浦东另一个小区的云云被告知不要参加小区的统一核酸筛查。这一天,她已经出舱28天了,之前的8次核酸检测都是阴性。
云的父亲六十多岁,患有急性白血病。最近刚做完化疗出院。他需要每周去一次河对岸的三甲医院进行验血和PICC导管维护。陪爸爸看病,云云需要48小时内的核酸报告。
社区给出的方案是,云韵可以出社区到附近的二级医院做核酸检测,而离云韵家最近的二级医院也有15公里远。
18日上午,她和其他几个居民乘坐街道安排的医保车。面包车停在曙光医院门口,云云让司机等几分钟,核酸才出来。司机很奇怪为什么要大老远跑来做核酸。“我是从防空洞出来的”,云云解释道,但司机还是开车走了。做完核酸,云云又联系了司机。“他说我从收容所回来,不能坐他的车。”即使他解释说他已经出舱一个月了,但还是无济于事。云云只好自己骑车回家。
她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怪圈”:她从收容所回到家所在的社区不做核酸。做核酸需要去二级医院,去二级医院就得出街。但是按照要求,她没有核酸是不能举报街道的。
因为父亲第二天要去看病,18日晚上,云云给街道打电话预约了医疗车,但街道以她已呈阳性为由,拒绝了她陪同的要求。但云云不明白的是,在“不参加核酸筛查”的新要求出现之前,她已经坐了两次街车陪父亲去医院。“都说我们转阴不会传染,街上也告诉我们上车太危险了。”
“我们的亲戚朋友都不在一个小区,在封闭区也出不来。”因为要帮父亲支付一大笔住院费,所以要和医生确认下一步的治疗方案。云云必须陪我爸爸去医院。
云云云云是精神科的医务工作者。上海本轮疫情之初,她参与核酸筛查,坐过热线。“现在医院很忙,人手很紧张。”云云云云没有办法,只好向医院的同事求助。
虽然这一关过了,但是下次呢?云云认为自己的问题应该由街道来解决。
5月19日凌晨,云云睡不着。她在微博上发布了自己的故事。在评论区,她看到很多人都有和自己类似的情况:在到处要求核酸检测结果的上海,没有阴性报告,很难走出去。
2022年5月21日晚11:30,黄浦区公交线路涉及道路路口设置临时道路隔离设施。目前路障已全部清除,将增派警力到各区路口进行管理。警方将为过往公交车开辟快速通道,对其余车辆维持原有的查控要求。赫歇尔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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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小区已经关闭70天,最后连续11天没有新的小区。虽然小区没有降级,但是20号楼的气氛轻松多了。即使在混合核酸筛查中,楼里的邻居即使迎面遇到曾经的密切接触者,也不会露出异样的神色。分发物资时,阿英不等志愿者送货上门,就自己下来取。她在上次吵架的那栋楼里遇到志愿者的时候,两个人都没有多说什么。
在朋友圈里,阿英看到一个熟人领了出境证,有点着急。她担心启封后进出各地需要在48小时内持核酸阴性证明。她每天问志愿者一次,“我今天一定要参加核酸吗?不做核酸,解封了我们就很难出去。”我每次都得到否定的答案。
即使被要求不做抗原,阿英也坚持每天做一次,把一次酒吧的结果发到邻居微信群里。
5月11日,刘辉出院。这次她直接接受了自费去酒店隔离的安排。出院前两天,李岩终于回家了。在酒店隔离7天后,刘辉收到了最新的核酸检测结果:阴性。在此之前,她从没想过一个阴性核酸竟然是一件值得哭的事情。这意味着她终于可以回到久违的家了。
5月21日,“上海发布”公布了乘坐市内公共交通工具的说明,这引起了云韵的新担忧。《通知》要求,“乘客乘坐本市地面公交、轨道交通、水上客运、巡游出租汽车、网约车等交通工具时,应当体温正常,有申请代码的绿色代码,48小时内核酸检测阴性证明。”
"需要保障康复人员的正常医疗权利."对于目前的情况,云云提出了自己的建议。“不参加社区筛查可以理解,但请疾控中心至少定期上门复查。或者等其他住户干完了,从避难所回来的人就专心一个人干。”
另一位微博网友@徐佳杰Pierre也表达了他作为一名正在新冠肺炎康复的人的疑虑。“官方是给康复中的人设定期限,几周还是一个月?过了这个时间,很大概率核酸不会出现异常,就可以正常参与采样了?例如,核酸代码/健康代码将为被找回的人生成专属代码。医生扫码后,采样管上的条形码也是特殊码。如果发现这些特殊的管子有异常,只要CT值高于35就不复查了?”(记者注:CT值代表标本中的病毒含量。根据《新型冠状病毒诊疗方案(试行第九版)》,要求检测基因的CT值≥35才能解除隔离,即当检测基因的CT值大于或等于35时,不视为核酸阳性,个体不具备传播新冠肺炎的能力。)
5月9日冲突当天,李勇拿出手机,录下了几个人在夜里的对话。视频中,他有点语无伦次,一直在问“你为什么要排挤我?”他把这个视频传到短视频平台,播放量超过30万次,有1万多个赞。李勇发现,纠纷发生没几天,村口值班的志愿者就被换掉了。
“就在那一刻,我觉得很崩溃。现在都过去了,这样的人毕竟是少数。”李勇,辽宁人,在上海漂泊了15年。即使他遇到了一个多月的困难时期,他也从未想过离开。最近,热心肠的李勇也在上海注册了志愿者。他坚信,即使疫情过去了,他还会继续做其他的志愿服务。
“我不在任何团体,不离家,很难有什么冲突。”爆炸式的文章带来的关注已经消退,陈明的生活也逐渐回归平静。
除了回家七天后疾控中心进行的核酸检测,陈明一家五口已经有20多天没有参加核酸筛查了。陈明的社区已经可以让每家每户轮流申请外出,但她不知道一个像她自己一样生活在阳光下的人如何才能再次被视为自由。“我们没有拿门磁,也不确定什么活动算是‘闭幕式’。”
(应采访对象要求,本文中陈明、天华、阿英、李勇、李岩、刘辉、云云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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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王千·张凌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