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经济周刊》记者郭北京报道
毕业生就业从北上广滚向县城？
“有人问我，我在海外深造花了一百万。我回县里什么时候赚回来？”
“尽管我已经选择回到县里，但他们不断提醒我，有机会一定要离开这里。”
“信不信由你，我来这里工作的最大动力就是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
回县城是这些年轻人不得已的选择，还是追求人生理想的主动选择？在县城的工作生活是想象中的那样，还是差距巨大？又是一个毕业季，《中国经济周刊》记者采访了几位来自名校、在县城工作的职场新人，分享他们的就业故事。
90后香港中文硕士:花百万留学家乡创业，赔钱还是发财？
“我本科的时候就打算回县城了。”1998年出生的陈一诚，高中毕业后去泰国留学。在国外读了四年本科后，她成功申请了香港中文大学的旅游管理硕士学位，并将于今年11月毕业。由于疫情的影响，她在2月份回到家中，参加了在线课程，并开始实施她从本科开始就想实现的商业计划。她创业的地方是在她的家乡——江西省靖安县。
江西省靖安县
泾县隶属于江西省宜春市，常住人口约12万。2021年GDP 76.8亿元，在江西省61个县中排名倒数第四。与陈毅城曾经待过的城市相比，静安相对落后。把我的计划告诉同学后，几乎所有人都表示反对。
“有人问我花了100万出国留学，要几年才能回县城。”有同学算了她的经济账，认定陈一诚的计划会是亏本生意。但她不这么认为。“我爸妈花钱的初衷是希望我能活得开心。不一定只有在大城市才能实现”。陈雨城告诉记者，她想要的幸福一方面来自亲人陪伴的家庭生活，另一方面来自自由奋斗的成就感。而她也坚信静安是一个可以帮助她实现幸福的目的地。
陈毅城是一个“积极分子”。起初，她把创业目标锚定在了一家近几年闹得沸沸扬扬的奶茶店。隔离期间，她开始打电话和茶叶品牌沟通。但是她一开始就不顺利。不到一周，她接触的两个品牌都直接拒绝了她。“电话里，对方一听是某县的，就拒绝了。”
这条路走不通，陈一诚马上改变了主意。因为男朋友去年在老家村里开了一家加工厂，有一定基础，加上近几年当地政府大力推进乡村振兴，她觉得加工销售农产品可能是一条可行的路子。和男朋友沟通后，陈一诚觉得“这个可以”，于是开始准备农产品电商。今年4月，他们注册了一家电子商务公司，打算利用互联网推广当地的农产品。
“江西的特产知名度不高，我们是个比较小的地方，本地人或者外来务工人员很难做大。”创业初期，陈一诚也是摸着石头过河。主要困难是如何推广专业，互联网平台成了她重要的工具。除了产品本身的介绍，陈一诚还会拍摄一些记录真实工作和创业经历的vlog，分享到各个平台。她告诉记者，分享亲身经历的内容比单纯的广告更符合当下年轻用户的喜好。“很多网友一开始关注我的帖子是因为创业”。这种“真实感”拉近了她作为企业与消费者的距离。同时，陈一诚还通过互联网反馈，不断调查大众的口味和接受度。“过去六个月，我们一直在投资。到现在，我们已经投入了差不多70万，淘宝也有了一定的销量，逐渐走上正轨。”
陈一诚的办公环境
在创业的过程中，她也在积极响应当地的产业扶贫政策。“我们找的合作伙伴很多都是普通农民、贫困户、残疾人。大规模收购降低了农民的其他成本，他们也愿意和我们合作。”陈玉成告诉记者。
"商店里的产品远送到西藏的边防部队."陈一诚说，那一刻，她才真正意识到自己所做的事情的意义。“老家的事情真的出了。”
“我的家乡有好山、好水、美景。今年，它仍然是一个重要的旅游城镇。本硕是一名旅游经理。这难道不是回报家乡的光荣时刻吗！后悔？后悔是不可能的。”她说。
靖安县的自然风光
县城名师:感觉被流放了，有机会想转行。
刚满三十岁的李环宇(化名)于2021年从中国科学院大学毕业。去年夏天，他来到浙江一个陌生的县城当初中老师。
刚毕业的时候，考虑到生活成本和工作压力，李环宇没有选择去北上广，而是把目光放在了经济发展相对均衡的江浙地区。因此，当面对浙江县的工作机会时，李环宇没有太多犹豫，所以他选择了签约。
这个县属于全国“百强县”，发展水平在浙江各区县中处于中游。“其实经济和大城市差别不会很大。”李玉玉说。他的专业是基础数学，本科期间属于师范。他考研的内容不是很实用，所以毕业后就进入了教育行业。
我以为在这个县城的日子是安稳自由的。然而，刚从北京来到县里，李环宇还是感到了巨大的落差。这种差距不是来自经济方面，而是来自该县的生活方式和工作条件。
“我和我不受控制的生活就这样不情愿地被迫前行，不可能回头。在这个遥远的小镇，绘画之地是一个流放的监狱。在这寂静的夜里，耳边只有坚定而温柔的叹息，一个字，一个字，走……”3月的一个夜晚，李环宇在朋友圈里写下了这样一段话。
“县城的生活方式略显单调，人际关系稍微复杂一点。”李玉玉说。记者与一些在县城工作的年轻人交谈后发现，很多人并不适合县城呈现的人情社会。本来以为小县城的生活比较简单，没想到因为县城面积狭小，人员流动频率低，所以这里的人际关系网极其重要，这让一些刚走出校园的年轻人措手不及。
而方言则是将很多年轻人排斥在这个人际关系网络之外的最直观的一堵墙。甚至一些回到家乡县城的年轻人，在和一些乡镇人交流时，都说听不懂当地的方言。“不同的语言，不同的饮食习惯，不同的生活习惯，处处告诉我，我不属于这里，我格格不入。”一位在四川某县城工作的北方老师这样说。
李环宇花了很长时间才适应当地的饮食习惯和生活方式。但更让他感到困难的是工作本身带来的“窒息感”。首先，工作压力。“双减”政策出台后，学校开始实行晚幼儿园，学校教师工作时间明显拉长，加班越来越多。李环宇通常早上7: 10到校，晚上8: 10下班，连午休都不能保证。这和他想象中的自由悠闲的县城工作明显不同。而且，“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从这份工作中感受到成就感和幸福感，事业的天花板比较低。”李环宇说，在未来，他可能会考虑改变职业生涯，并再次尝试在一个大城市。
著名县城的公务员，有的热血沸腾，有的为婚恋发愁。
去年6月从四川大学硕士毕业时，杨壮带着某知名央企、科技公司的offer回来了。一个月后，他放弃了其他选择，加入了蒲江县商贸物流局，成为四川省紧缺选调生。当被问到为什么做出这样的选择时，他说是因为自己的理想。
在大学里，杨壮有过两年的军旅生活。他告诉记者，这期间，“为人民服务”成为他烙在骨子里的信仰。“后来的入党，考研，考公，都是为了更好的参与到这个伟大的事业中，做出力所能及的贡献。这才是初衷。”
真正面临选择工作的时候，他也对公务员的收入和待遇犹豫过。和老师朋友商量后，他的理想终于战胜了现实。“我更适合这份工作，无论是思想上，性格上，还是素质上。”他说。
入职前，杨壮对公职的想象几乎都来自新闻报道和影视素材。他对具体工作和可能遇到的困难知之甚少，对浦江这个小城也不太了解。来到县城后，理想和现实难免有差距。
首先，语言。虽然读研究生时在成都，但杨壮在工作生活中从未如此近距离地接触过四川话。对于来自北方的他来说，这种“沉浸式”的方言环境增加了他的工作难度。为了更快更好地投入工作，他经常在晚上独自听白天会议的录音，以确保工作内容理解正确。
初入职场，由于缺乏工作经验和基层经验，陌生的环境也让想干一番事业的杨壮无所适从。“我是从大山里出来的，在大城市工作生活可能是大部分山区孩子潜意识里追求的目标之一。”杨壮坦言，所以当他放弃了在大城市工作生活的机会，来到一个远离家乡的小县城，他花了一段时间来改变自己的想法，说服自己。
但随着加入项目建设，杨壮渐渐体会到了打工的乐趣。“我现在参与了当地一个建设田园生态商务区的项目，能感觉到学习是有用的。”
杨庄在工作
但是，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像杨庄一样快速进入状态。一位人大毕业的县公务员向记者坦言:“入职后确实差距很大，待遇和工作环境都不是很理想。遇到的困难主要是思想问题，从学生到公职人员的角色转变，大学生思想与县城思想的碰撞。我确实很后悔选择基层。"
基层公务员的工作不容易。杨壮告诉记者，随着项目的发展，周末加班是家常便饭。
记者在采访中发现，“忙”已经成为很多基层公务员提到的关键词。但即使是同样的工作环境，个人感受也千差万别。
杨壮对自己现在的状态还是比较满意的，因为他真的相信自己的工作是有价值的。但也有一些年轻人，本以为进了县城就能过上安逸稳定的生活，却没想到工作节奏会像大城市大工厂的“996”一样好。连续加班让他们感觉很痛苦。
“领导，因为我算上学历高的，什么都给了我，吃的苦也最多，但不多。”“一放假就加班，不停地写材料。根本没有生命。”一些年轻公务员向记者讲述了他们的烦恼。
值得注意的是，除了工作繁忙之外，一些二六十岁的高学历女公务员对婚姻和爱情尤为焦虑。一方面，他们到了适婚年龄，熟人社会催婚的压力让他们疲于应对；另一方面，县城狭窄的交际面也让他们遇到高学历男青年的可能性大大降低。该县一名985院校毕业的女公务员告诉记者，男公务员在该县婚恋中特别吃香。“我们参加了训练会议。很多女公务员都是单身，但是有男生陪着。男公务员入职后，总是有源源不断的推荐。”
也有一些县公务员没有放弃再次去大城市的目标。“我周围的人告诉我要抓住选拔的机会。我也知道，有机会一定要离开这里，去市区。”一位工作两年的县公务员告诉记者。为了“督促”自己以后去大城市，他放弃了在当地县城买房，而是选择了在省会购买房产。“这让我感到充满希望。”
杨壮对现在的工作还是很期待的。他承认这个城市对他还是有吸引力的，但是现在的工作让他觉得很安心，离开的想法也不迫切。“先说说做出点成绩吧。”他说。
后记:优秀人才回县意味着什么？
对于这些名校的毕业生来说，来县城的理由有千万种，他们的烦恼也因个人经历的不同而不同。但总的来说，相对于已经回到家乡的小城镇青年，其他县城的青年面临着更多身份转变的挑战和工作生活的烦恼。
但面对这位优秀青年的下沉趋势，几乎所有受访者都坚信，这将有利于自身行业和社会的发展。
虽然李环宇因为工作的烦恼想转行，但他仍然认为提高教师的门槛有利于促进教师的整体提升和教育工作的发展，也是实现教育公平的好事。
杨壮也认为，与大中城市和沿海发达地区相比，县域经济社会发展更需要人才。“名牌大学博士学历高，知识面广，思维能力强。这些优秀人才都在县乡等基层工作过，在区域经济发展和创新中发挥了巨大作用。对于这些优秀人才来说，他们更容易通过在县乡等基层发挥自己的才能来找到实现社会价值的方式和路径。”
优秀青年人才流失到县里后，如何让他们留下来，用好这些人才，可能是县里亟待解决的问题。
(文中李环宇为化名，图片均由受访者提供)
编辑|姚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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