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1日，唐山老首尔烧烤大门紧锁。虽然距离唐山打人事件已经过去十多天了，但仍不时有人前来围观拍照。
烧烤店关门了。
就在前两天，有网友拍到了烧烤店的关门视频。老板娘把桌椅全部搬走，地上的血迹被清理干净。有媒体援引知情人士的话称，该店已经换了主人，装修后将择日重新开业。
然而，据《中国新闻周刊》记者了解，该店铺仍归这对夫妇所有。附近一位熟悉的居民说，“他们在这里工作了至少十年。最近做生意的人太多了。他们想借此机会装修一下。”
6月10日凌晨，河北唐山发生一起恶性刑事案件。在旧首尔烧烤店，几名男子野蛮殴打女子，导致两名女子受伤住院。这座“全国文明城市”也因此被推上了舆论的风口浪尖，网民对嫌疑人的恶毒手段深感愤怒。当地官方称，该事件“性质极其恶劣，给这座英雄城市抹了黑”。
次日，在公安部、河北省公安厅的统一部署和河北、江苏警方的配合下，9名犯罪嫌疑人(7男2女)全部归案。警方初步查明，涉案人员多有寻衅滋事、非法拘禁、故意伤害等前科。其中，梁是去年出狱的。
案件发生两天后，唐山决定开展为期半个月的夏季治安整治“雷霆风暴”专项行动，将打架斗殴、寻衅滋事、故意伤害、侮辱妇女等违法犯罪行为列为重点整治对象。
《人民日报》评论称，唐山发生的团伙殴打妇女事件令人震惊，挑战的不仅是法律，还有社会秩序和公众的安全感。他们需要病床上的正义，整个社会需要一个解释。尽快依法处理，肇事者是否会付出沉重代价，还有待观察。
据河北省纪委监委6月21日消息，唐山市路北区政府党组成员、副区长，市公安局路北分局党组书记、局长马爱军等5名公职人员，正在接受纪律审查和监察调查。
凌晨疯狂群殴女子
6月10日下午，一段打人视频在网上热传，并在当天的微博中冲上热搜。
视频显示，当日凌晨2时40分许，一名绿衣男子在唐山市路北区机场路老首尔烧烤店靠近正在用餐的4名女子，对其中一名白衣女子进行骚扰，被拒绝后对其进行殴打。随后，其他几名男子也冲进店内，开始围殴这些女子。一名黑衣女子被打倒在地，一名白衣女子被抓着头发拖出店外，遭到几名男子暴力殴打。
据当时在场的一名男子事后向媒体回忆，当晚他和两名男性朋友正在烧烤店外吃饭，他也不知道店里为什么会发生打斗。殴打开始后，他和同伴都“惊呆了”。“我们想帮忙但不知道怎么处理，就用手机拍了视频取证。拍完之后，我和朋友从现场跑了500多米，才敢报警”。
该男子称，殴打持续了约4分钟，4名受伤女子中有一人伤势严重。“救护车赶到后，被打的最重的女子躺在地上哭，另外两人伤势不重，一个自己上了救护车”。
6月11日下午，华北理工大学附属医院急诊科工作人员回应媒体称，10日晚，该院急诊科收治了4名与此案有关的女性伤者，其中2人住院治疗，重伤者“口腔受伤，掉了几颗牙”。两人伤情稳定，无生命危险。6月13日，该院一名工作人员对媒体表示，在医院被打的两名女子都已被转入普通病房，“不再在ICU(重症监护室)。”
但河北省公安厅6月21日发布的通报中，并未提及入住ICU。通报称，被害人就医后，袁某(女，24岁)、李某(女，29岁)经医院检查后自行离开，未住院治疗；王某某、刘某某在普通病房住院治疗。目前，他们的伤势有所好转。6月20日，司法鉴定所出具了司法鉴定意见。王某某、刘某某轻伤(二级)，袁某、李某轻微伤。
案发当日17时50分，唐山市公安局路北分局通报称，该案为一起寻衅滋事暴力殴打他人案件。犯罪嫌疑人已被锁定并被逮捕。当日23时26分，路北公安分局通报称，主要犯罪嫌疑人志、刘已被抓获，其中两人已被刑拘，其他犯罪嫌疑人正在抓捕中。
6月11日5时15分，路北公安分局通报称，6月11日凌晨，李某瑞等3名涉案人员被抓获。唐山市公安部门已组织警力赴外省抓捕另外4名涉案外省人员。据警方通报，4名涉案人员11日在江苏省某服务区弃车，在翻越高速护栏逃跑过程中相继落网。其中，最后一名涉案人员沈于11日下午在弃车现场西北约2公里处的一处草丛中被发现。
唐山市公安局路北分局副局长邢弢说:“在江苏警方的大力协助下，我们用了12个小时，终于将逃往江苏某地的4名涉案人员抓获归案。到目前为止，涉案的9个人都到了。”
2022年6月11日晚，廊坊市公安局杨光分局发布通报称，根据河北省公安厅指定管辖，此案由廊坊市公安局杨光分局立案侦查。2021年10月，在河北省公安机关“三优”表彰大会上，廊坊市公安局杨光分局成为廊坊市唯一获得“全省优秀公安局”称号的单位。
北京闻仲律师事务所张信年律师告诉《中国新闻周刊》，一般情况下，刑事案件由犯罪地公安机关管辖，但对于特殊的刑事案件，共同的上级公安机关可以指定异地公安机关管辖。目的是排除地方因素可能的干扰，便于侦查，查明犯罪事实，保证案件的公正处理。
张信年说，“此案由河北省公安厅指派廊坊警方调查，外部程序符合法律规定。”
简历显示，现任唐山市公安局局长赵，2017年1月至2021年6月任廊坊市公安局局长。
6月13日至14日，中国共产党河北省第十届委员会第二次全体会议在石家庄召开。河北省委主要负责同志表示，唐山烧烤店寻衅滋事、暴力殴打他人事件性质极其恶劣，影响十分严重，要依法从严从快查处。
6月16日，在河北省唐山市公安局路北分局门口，很多人在反映问题。摄影/本报记者周群峰
嫌犯臭名昭著
9名嫌疑人之间的关系以及他们过去的经历也受到舆论关注。
视频中，穿绿衣的男子就是主要嫌疑人智。6月12日，廊坊市公安局杨光分局公布了《陈某纪事报》的全称。通报称，经廊坊市广阳区人民检察院批准，廊坊市公安局杨光分局依法对陈继志等9名犯罪嫌疑人批准逮捕。
9名犯罪嫌疑人中，陈继志等人是唐山人，梁、沈、马某琪是江苏省兴化市戴南镇人，另一名犯罪嫌疑人李是福建省三明市泰宁县人。
唐山一位知情人告诉《中国新闻周刊》，陈继志早前做过水产生意，但并不成功。几年前，陈在澳门赌场做叠仔(指帮助赌场介绍新客人等业务的工作人员)。
据天眼查了解，唐山与陈继志有关联的公司有两家(均成立于2016年)。其中，汤山云鸿水产养殖有限公司为其全资所有，注册地址为路北区华岩北路55号。2021年3月25日，公司执照被吊销。
陈继志也是唐山异域文化传媒有限公司的股东(持股30%)，该公司注册地址为路北区鹿港小区102-2。2019年至2021年，公司因未按规定公示年报，四次被列入异常经营名单。
目前这两家公司的注册地址都找不到。
唐山市政法系统的张晓东(化名)告诉《中国新闻周刊》，唐山市委主要领导已经明确，烧烤店打人事件一定要深挖，哪些公职人员与陈继志等人有过利益关系也一定要查清楚。
张晓东还透露，陈继志并没有外界传言的那么有钱。“他归案后，警方查出他通过一些小额贷款公司欠了很多高息贷款。”
事发后，《中国新闻周刊》走访了陈继志位于唐山路北区某小区的住处，发现其家大门紧锁，门口堆放着许多废纸箱、空酒瓶等杂物。邻居说，已经很多天没见到陈继志和他的家人了。
唐山打人事件发生后，有人通过视频自称“陈继志的哥哥”，但据《中国新闻周刊》报道，陈家是独生子女，陈继志没有兄弟。
警方最初发现许多涉案人员都有犯罪记录。邢弢介绍，涉事人员的犯罪记录多为寻衅滋事、非法拘禁、故意伤害等。《中国新闻周刊》查阅相关裁判文书发现，陈继志、刘、梁、沈、马某琪等至少5人有前科。
2015年12月，唐山商人莫凯被殴打受伤。经鉴定，该损伤为轻伤。2018年12月20日，刘因犯故意伤害罪，被唐山市路北区人民法院判处有期徒刑二年一个月。法院审理查明，2015年12月12日，刘伙同他人以追讨抵押车辆债务为由，使用方向盘锁殴打尚某凯头部等部位，致其额骨凹陷性粉碎性骨折、脑组织挫裂伤、尺骨粉碎性骨折。刘等人强迫尚某凯乘坐一辆黑色帕萨特离开，并将其带到开平东外环陈继志的工厂大院内。第二天，尚某趁任凯不备逃跑并报警。
河北省公安厅6月21日通报称，2015年12月12日，陈继志指使刘某、高某、侯某良、王某以讨债为由，对尚某凯实施殴打后非法拘禁。经伤情鉴定，尚某凯为轻伤。
据查，2020年，陈继志也曾因不当得利纠纷被唐山中院强制执行，执行标的为34281元。因为没有全部履行，他被法院列为失信被执行人，被限制高消费。
据中国裁判文书网报道，2018年世界杯期间，梁因开设赌场被判处有期徒刑三年，并处罚金人民币6万元。服刑期间，因表现良好，减刑半年后于2021年1月14日刑满释放。这意味着，他刚出狱一年多，又被羁押了。
2001年，时年18岁的沈因寻衅滋事罪被判处有期徒刑一年，缓刑两年。2003年因犯寻衅滋事罪、故意伤害罪被撤销缓刑，判处有期徒刑四年。2010年因聚众斗殴被判刑3年2个月。他还因吸毒被拘留15天。2018年，因赌博被判处有期徒刑一年。
马某琪是96年11月出生的“95后”。2015年因吸毒被行政拘留两次。同年9月，被决定在社区戒毒三年。2017年10月，因涉嫌赌博被刑事拘留；2017年11月因涉嫌聚众斗殴被刑事拘留，同年12月7日因涉嫌聚众斗殴、赌博被逮捕。
新京报记者在江苏省兴化市戴南镇走访时，当地很多人都看过汤山打人事件的视频，熟悉梁一伙的人很快认出了他们。“马某琪戴着眼镜，穿着黑色衣服，是其他地方几个人中最无情的。身穿红色衣服的梁向受害妇女扔了一个啤酒瓶。
据河北省公安厅6月21日发布的通报，经查，梁(男，43岁)等4人自江苏驾车至河北唐山，伙同陈继志(男，41岁)等人实施网络赌博、洗钱违法犯罪活动。
新京报报道，2014年起，梁涉世界杯赌球，汤山打人事件主犯陈继志与戴南几个朋友早有交集。据Caixin.com说，大约10年前，陈继志在戴南的一家工厂工作。刚到戴南的时候，不熟悉，工资也不高。作为本地人，梁、沈等人对他照顾得很好。
唐山打人事件发酵后，涉事烧烤店也被卷入舆论漩涡。6月20日，一则关于旧首尔烤肉店拆迁的新闻引发关注。6月21日，《中国新闻周刊》记者走访时，发现烧烤店大门紧闭。
6月12日，首尔老烧烤店的老板娘做了一段视频记录，并声称自己陷入了网络风暴，快要疯了。她说她的电话响个不停，让她无法正常操作和生活，甚至有人威胁要打她。老板娘说她当时就拉了架。“视频里那个拉框的黑衣女子就是我，我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太太也不容易”。
“终极复仇”与报道热潮
唐山打人事件持续发酵，也引发了连锁反应。近日，唐山多名群众在网上视频实名举报。
6月10日晚，路北区一名孟姓蛋糕店老板发布视频称，自2021年7月起，一伙社会闲散人员以刑满释放人员为首，组成涉黑团伙，向其勒索钱财。它的蛋糕店被蒙面人破坏和暴打了两次。针对这一举报，6月12日，唐山警方表示，主要犯罪嫌疑人石某、李某某已被抓获归案。
6月11日，一段有女子姓的视频报道，她曾是路北区长宁路明星酒吧的驻唱歌手。酒吧非法拘留了她和她的同事16个小时，并殴打和虐待他们。6月12日，警方表示已经逮捕了4名嫌疑人。
告诉张晓东《中国新闻周刊》，截至6月12日晚，在唐山，人们拿着身份证实名举报的视频有100多个。
6月12日下午，唐山市召开社会治安整治部署会。市委、市政府决定从即日起开展为期半个月的夏季社会治安整治“雷雨”专项行动(以下简称“终极报复”)，并公布全市接待地点和电话，可全天候接待群众来电来信和来访。市委书记武卫东在部署会上作了讲话，河北省公安厅常务副厅长安重启出席并讲话。
会议指出，近期，烧烤店打人案件性质极其恶劣，给这座英雄城市抹了黑。“广大市民的热切关注，是对我市工作的有力监督和鞭策”。
终极复仇打响后，警察在唐山卫国北路与北新西路路口执勤。摄影/本报记者周群峰
据悉，“终极报复”整治的内容包括打架斗殴、寻衅滋事、故意伤害妇女、侮辱妇女、敲诈勒索、欺行霸市、抢占项目、强迫交易、聚众赌博、组织、容留卖淫、吸毒贩毒、盗窃、抢劫、诈骗、网络犯罪等违法犯罪行为，以及包庇、纵容违法犯罪行为、失职渎职行为。
6月14日晚，武卫东主持会议，强调对各类违法犯罪行为坚持“一案三查”原则，依法从严、从快惩处，尽快清理出存量。“一案三查”就是要查处黑恶势力犯罪，要追查黑恶势力背后的“保护伞”，要追究党委政府的主体责任和部门的监督管理责任。
6月15日凌晨2时许，和唐山市市长田，市委常委、市纪委书记、市监委主任郭永波来到基层派出所督促检查，强调要加强24小时值班，强化巡逻防控。6月17日，武卫东再次强调，对违法犯罪线索要立即上报，确保不漏一个案件，速战速决，彻查严惩。
“雷霆风暴”行动开展后，人们来到唐山市公安局外上访。有些人说他们已经在这里等了四五个小时了。
不仅在唐山市公安局，在《中国新闻周刊》上发现，在唐山市公安局城北分局和机场路派出所也有“终极复仇”的接待窗口和举报邮箱。
6月16日下午，《中国新闻周刊》记者在唐山市公安局路北分局看到，路北区终极复仇指挥中心信访接待室门口，有很多人反映他们的问题。该局一位局领导身着便衣现身接待他们。多名群众称，上午他们去唐山公安局反映情况。那里人很多，路北分局的一个工作人员建议他们下午来这里汇报情况。
“终极复仇”启动后，唐山市多条街道都有警车昼夜巡逻。许多市民表示，现在巡逻的警车数量明显高于过去。一名正在卫国南路和北新西路执勤的民警告诉《中国新闻周刊》，他们现在吃住都在单位，不允许回家。一名唐山警方官员也表示，在“终极复仇”期间，一些警察也取消了休假计划。
张晓东等受访者表示，6月15日，唐山市委常委会强调，在全市政法系统，负责舆情的工作人员也需要24小时值班。手术后，唐山的洗浴、足疗等店基本都关门了。
此前，唐山市公安局已发布相关专项行动结果称，“亮剑2019”行动历时一个半月，唐山共侦办涉枪涉爆案件20起，涉黄涉赌案件479起，抓获逃犯509名。“亮剑2020”，第一阶段，唐山实现涉黑案件数、涉恶团伙数河北省第一。
2020年12月30日，唐山召开全市扫黑除恶专项斗争进展情况新闻发布会透露，截至目前，全市共打掉涉恶组织21个、团伙145个，破获各类违法犯罪案件1669起。纪检监察机关查处涉腐涉“保护伞”836人。新闻发布会称“我市专项斗争领导小组连续两年被评为全省扫黑除恶专项斗争先进单位”。
唐山打人事件发生后，央视评论:黑恶势力是让人深恶痛绝的社会毒瘤。如果不彻底根除，会严重损害人们的安全感。
发表于2022年6月27日《中国新闻周刊》第1049期。
杂志标题:“唐山袭警事件”调查
记者:周群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