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核酸成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对于核酸检测人员来说，时间是以小时计算的。
在常住人口2188.6万的北京，如果按照10: 1的混合抽样方式每天检测一次，全市第三方核酸检测机构每天至少需要218万管。按照规定，每个核酸检测机构需要在采样后24小时内出具检测结果，而有的机构对自己提出了更高的要求——系统会在22小时后发出预警。
庞大的检测量和极短的时间意味着对大量检测人员的需求。每个组织都试图用高薪和福利吸引全国各地的检查员加入其中。在第三方机构的招聘群里，每天1500元的工资，餐饮的管理，车的接送，六险一金的缴纳早就是标配。另一方面，招聘人员的标准也不得不一再降低。“熟悉流程，精通2个以上实验步骤”的无证“熟练手”，在线面试后第二天即可上岗。
这个行业也有一些乱象。5月14日，监督员发现北京房山区普氏医药原始检测数据明显少于检测样品数量。随后，房山区卫健委吊销了普氏医药的医疗机构执业许可证。几天后，北京金准医学实验室被吊销执照，因为它违反了质量和安全规定，并影响了测试结果的准确性。
赵建(化名)毕业于某重点医科大学检验医学专业，在某三甲医院工作近三年。五一节我来北京探亲。一个偶然的机会，他做了核酸检测员。
他工作太忙，最多连续测试16个小时。但对他来说，工作强度大，实惠，最难受的是行业变得“乱”了。
他谈到了核酸实验室是如何工作的，以及他看到的一些让他困惑的现象。以下是他的口述-
文| 常
Edit | 楚明
操作| 栗子
一个
我在医科大学主修实验室。毕业后顺利入职某三甲医院做检验师，每天的工作就是处理样本。一般情况下，工作量并不大。我看到我们医院昨天核酸检测的实际数是6340。在将十个混合成一个后，处理了634个样本。一个月工资能过万。我很满足。
其实去北京兼职核酸检测完全是个错误。
五一假期我来北京探亲。结果我到的第二天，北京就宣布停止在大厅吃饭。我知道疫情很严重。如果直接回去，隔离成本和时间成本都不知道，还不如留在北京等。
这边一个朋友看到我来了，跟我说现在很多第三方机构都在找兼职核酸检测员，急需双证(检测员和临床基因扩增人员资格证)的人。
基本上浮价格双证120元/小时，无证技术工人100元/小时。一天一班的工作时间是12小时，可以赚1440元。我赶紧向医院申请停薪留职。与其在这里等，不如去挣钱。
工作第一天，进实验室后，实验室领导会要求我提供身份证、手机号、检验员证、省临床检验中心出具的PCR证明(临床基因扩增人员上岗证)。其实我是抱着能挣一天钱的感觉进去的。没有五险一金，没有签合同，第二天工资就结了。
我开始做兼职后，也被招进一些招聘群做PCR核酸检测，中介每天都在发出招聘需求。其实一开始并不要求检验人员必须是检验专业毕业或者大专以上学历，这是朴石实验室出事后才提出的新要求。兼职核酸进样员一般需要护士证，兼职核酸信息员没有特殊要求，只要身体健康即可。
但是中介发来的信息要仔细辨别，很多都不靠谱。比如有代理说可以给检验员150元/小时的报价，日薪1800元。房山普石实验室用这个工资吸引了很多人，结果大家都看到了。
有的中介说3000元或者4000元就能拿到临时PCR证书。这是不可能的。如果考生想要拿到PCR证书，首先需要经过具有开展PCR实验资质的医院实验室注册，而不是随便一家医院。登记后，收据应由医院检验科主任盖章。
核酸检测资格考试除了理论，还测试考生的操作能力。省临床检测中心会提供盲样。如果添加阳性质控品，样品将显示阳性、强阳性和弱阳性反应。最后，临床检测中心会检查考生选择的阳性样本是否与他们在考试前设定的样本一致。
所以，这是一个高门槛的工作，检测人员需要了解实验的原理和步骤，这绝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完成的。
▲检测人员正在做试剂检测。图/视觉中国
2
与临床医生相比，检验专业的冷门程度较低。大部分学化验的人一开始并不清楚考官到底要干什么，多半是因为第一个临床志愿者没有被录取而“退学”。
我没有。
我把考试作为我的首选。我的高考成绩是597，足够临床学习了，但是我还是把考当了第一志愿。我宁愿面对样本，也不愿面对人。人太麻烦了。样本是纯的，只要检测结果正确，没人会来烦我。
2019年，拿到了PCR证书。当时疫情还没开始，在医院里做其他种类的分子实验，感觉特别轻松。谁知道你现在这么忙？
现在实验室每天排班，每班12小时。最近上白班，在第三区上班。
整个核酸实验室分为三个区域。第一个区域是试剂制备，第二个区域是样品添加，将样品添加到试剂中，第三个区域是样品扩增和结果判断。
中介组要求的所谓“手速快”是指加样的速度。上海大屏后，现在普遍要求1小时加样量不少于4板(96管/板)。我很快，7分钟就能装满一盘，1小时能加9-10盘。大多数熟练用户需要超过10分钟来添加一个盘子。
现在北京的大屏都是第三方机构承担的，我所在机构的实验室遍布各个地区，每个实验室每天都会在工作群里更新需求。如果个别地区大筛样本量过大，会动员我们这样的兼职人员临时戴上三到五天。
最夸张的一次是我被临时转到丰台区的收容所。前一天下午4点进去，一直工作到第二天早上8点。我坚持测试了16个小时，不管我总共做了多少管。因为要拧标本盖16个小时，一天下来手指甲都红了，胳膊都抬不起来。
很多时候，进实验室看晨光，出来也是亮的。我对时间的概念，空变得模糊了，回去休息的时候感觉还在实验室里。
夜班结束已经是凌晨4点了。我太累了，不能回家，所以我去实验室附近的旅馆睡觉。因为疫情期间，酒店也便宜，119元一天。
有一次我下班回酒店，室友让我帮他把衣服挂在衣柜里。我脱口而出:“我已经把剩下的一半反应液冻在冰柜里了。”那时候满脑子都是实验，懵懵懂懂。
▲检验人员将核酸样本放入冰箱冷藏一天，进行复检。图/人民视觉
即使正常情况下，我每班至少要处理1.5万-2万管样本，也就是15-20万人的样本。每小时至少要处理1250个样本，节奏就是不停的工作，像打仗一样。分分钟工作，不可能钓到。组长会定时跟在我们后面数板子。
样本量大的话，12个小时不能下班。平均每天需要工作13、4个小时。两餐之间的时间也不固定。组长看着试验的进度说，能吃就只能吃。因为休息吃饭的时候需要脱下防护服，所以尽量少喝水。如果你渴了怎么办？忍忍吧。我是男生，但是女生上厕所比较麻烦。
我从来没觉得这个行业能让人落伍。后来参加大屏，做实验时间太长，大家都容易得肩周炎。手指关节和肌肉也容易因长期磨损而变形、渗出。
屏幕大了总会有各种突发状况。信息错配经常发生。我扫描的试管发了结果，每个样本对应的位置都扫描了，但是当我想上传的时候，系统会反馈一个样本没有对应的人员信息。在混合的十一份样本中，只要有一个人的信息有误，系统就会提示找不到对应的健康宝。我需要联系社区找到样本对应的人。
居民也对结果感到焦虑。实验室的电话号码在核酸检测点公示。可能刚采样五个小时，居民就会打电话给机构客服催结果。客服会马上来实验室询问进度。每次问都不说话。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也理解居民可能有弹窗或者其他急用，但是我真的不能再快了。
庇护所也在满负荷运转。
实验室方舱的硬件配置其实就是常见的样品通量，但是现在几乎都要做高通量的样品量。一般通量是10000管，但基本上收到的样品都是20000管左右。
好在我的实验室有样品释放液，样品中的RNA可以自动释放，不需要重新提取。
这种情况下设备基本能跟上。样品需要通过放大器加热，使其快速自我复制，方便检测人员查看样品结果。一个放大器可以同时处理90管样品。但如果没有这种试剂，仍然需要提取步骤，实验时间较长，很可能在规定的24小时内得不到结果。
有时候我也会心烦。眼看就要下班了，我差不多把所有的试剂都收拾好了。这时候外面的人就说:“样品没了！”我只是吸了一口气，两分钟后，我打开门，扔进去一袋样本(90管)。没办法。只能考完再说了。
其实这种工作强度我训练了很久。
2021年，核酸筛查还没送到第三方的时候，我在医院比现在还累。有时候一个班次做几十万人的样本，根本没有搭档。我需要一个人走完整个过程和三个区。从试剂准备，加样，扩增，到结果，都是我一个人。正常情况下，一天要工作14个小时。
这次在北京兼职20多天，我发现了一个积极的环境样本。看完之后，我马上向疾控中心举报。我习惯了阳性样本。
2020年疫情最严重的时候，我加入了湖北的医疗救护队。那年春节武汉关门，到了3月份，各省都在找全世界有核酸检测证的人支援。每个三甲医院都拿了指标把认证的人全部送到武汉。气氛特别悲壮。规定怀孕的和独生子女的不要，其余的人都要去。
那时候做核酸检测的人比现在少，所以工作强度很大。我们都是没有工作时间的，就是不停的工作，一直工作16个小时以上。直到有人来接手。如果真的没有手，那就继续做。
第一次在3区值班看到阳性结果的时候，腿都软了。后来半个月，每天都看到积极的结果。时间长了，我就变得不敏感了。
4月份从武汉回家，之后做任何工作都不觉得累。坦白说，相比2020年，这样的工作强度是轻松的。
▲检测人员正在对送检的核酸样本进行检测。图/人民视觉
三
其实工作强度大，负担得起。我感觉最难受的是这个行业变得特别乱。
做兼职的第一天，我走进第二实验区，问和我一起工作的哥们:“你学什么专业？”
结果，他从来没有学会考试。他以前经营滴滴。他只能进入实验室，因为他之前已经将样本转移到采样点。一次偶然的机会，他认识了中介，进了实验室。司机并不稀奇。我旁边站着一个房地产经纪人。
实验室招聘的时候说每个员工都有试用期，但是不了解实验原理，第一次检测核酸的可以边看旁边人操作边学。他们熟练了加样、转板的操作后，就可以应付二区的工作了。实验室一个班次至少需要7-8个人。现在，任何机构和实验室都缺人。一般见面都不会真的把他踢出去。
有招聘权限的人也会邀请熟人亲戚。我们组长就是这样，人品有问题。
他对我们很严格，但对亲人保护得很好。为了招这个亲戚，除掉一个很有能力的双证同事。但是这个亲戚真的什么都不会。
有一次，他挑样本的时候，把污染挑出来，把阳性质控加到样本里，样本就变成阳性了。3区值班人员的判断结果可能是假阳性，样本将被送回2区复检，我不得不重新开始——重新添加样本，放在电脑上放大。
还有一次更惊险。复检结束后，我让他销毁39号盘前的样品，结果他误会了，把39号盘后的样品全倒了。那些样本还没有结果。如果样品需要重新检测，我又找不到相应的位置。最后，我只能根据自己的经验判断某个样本弱阳性是污染造成的，无法复检。
▲图/人民视觉
有时候，我在3区发现了2区的整块“花板”(整块板都是污染)。可能是阳性质控抖进了板子，导致整个板子都呈阳性。整个电路板应重新取样、重新运行和重新测量。
我非常生气，对他大喊大叫。他一扭脸就跟组长抱怨我态度太差，让他没法工作。
可能我有点不耐烦了。但是我真的不能接受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来到实验室。每个人都是为了钱，但我们不能这样蒙混过关。无论做什么实验，实验者都要知道实验原理，这是最基本的东西。
以我所在的机构为例，他们有两种试剂，一种是处理液，一种是反应液。当样本加入到处理溶液中时，会有一个初始反应，然后需要转移板。当加入反应液时，样品会自动释放RNA。如果没有反应液，实验者需要手动从样品中提取RNA。整个实验会变得繁琐，每一步都可能污染样本，造成样本的“假阳性”。
我发脾气是因为我不想让这个行业变得这么混，而不是因为我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或者我的个人利益受到了业余爱好者的影响。
在北京工作了20天，拿了3万，相当于医院三个月的工资。北京最近查了这些核酸检测机构后，双证的人工资会高一些。机构需要依靠高薪和福利来聚集这些专业人士。
我不会真的辞职去做核酸检测。我不是那只老虎。公立医院非常值得入住。虽然每个月的生活费不多，但是他们很稳定。加班没有加班费，但是每次请假申请都能批下来。有什么不满意的？
我大概几天就能完成这个兼职。一分钟前新闻弹窗说北京社会筛查为零，餐饮要恢复。像其他人一样，我期待着我能恢复正常生活的那一天。
▲北京正在逐步恢复日常秩序，市民在外面打游戏。图/视觉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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