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华社北京六月十七日电。6月17日,新华每日电讯发表了题为《他们把青春刻进了莫高窟的DNA》的报道。
敦煌是一个小镇。从市中心开车需要10分钟。道路两旁整齐的行道树很快被“大漠孤烟,长河落日圆”的景象所取代。
虽然是旺季,但是游客不多,车也少。出城的路上,几辆载客的公交车格外显眼。这是去敦煌研究院的通勤车,敦煌研究院在莫高窟旁边,离市区25公里。
空鸟瞰,沙丘、戈壁,远处的三围山,一片荒凉和寂静。狭长蜿蜒的绿洲,古老的石窟若隐若现。我们咨询工作人员得知,绿洲里的很多树都是在莫高窟工作的老人种的。
“一代又一代人,莫高窟才有了今天的繁荣。"
4月19日,王娇在莫高窟第259窟记录洞窟。新华每日电讯记者陈斌摄
我为莫高窟“修史”
土生土长的敦煌人,王娇,2014年毕业于中山大学考古专业,2015年进入敦煌研究院考古研究所。从事敦煌石窟考古报告编写工作七年。简单来说,就是为莫高窟“修复历史”。
王娇还记得,他对高考志愿一点概念都没有。他刚刚在电视上看到了对范德安进士的采访,字幕是打出来的。范德安是学考古的,他父亲试探着问,你为什么不也学考古?两人一拍即合。
毕业后找工作,回敦煌成了自然而然的选择。范德安的影响,家乡的熟悉,导师的推荐,对于王娇来说,研究所的工作氛围和学校差不多。“环境很简单,大家都一心学习。不懂就问,到处都有老师。”
喜欢不代表放松。
20世纪以来,“敦煌学”取得了丰硕的成果,各种相关的出版物层出不穷,但一直缺乏一部权威、详实、系统的科学档案。
《敦煌石窟考古报告》的编写,旨在填补这一空空白,满足国内外学者和学术机构对敦煌石窟资料的需求,促进敦煌石窟文化遗产的研究,推动敦煌石窟的永久保存、保护、研究和推广。
4月19日,王娇在办公室整理书面材料。新华每日电讯记者陈斌摄
一部巨著背后的艰辛可想而知。作为王娇考古报告组的一员,他参与了《莫高窟第256 ~ 259号考古报告》第二卷《敦煌石窟全集》的编纂,共30余万字,历时十余年。
按照《敦煌石窟全集》的编辑出版计划,这样的考古报告有100册。
“一个遗迹现象要在洞穴里反复观察验证。比如对于游客来说,同样是千佛。我们必须一个一个地观察它们。每个细节都可能包含重要的历史信息。”
从山洞回来后,有很多案头工作。考古报道是一项需要多部门、多专业合作的团队工作。翔实的文字记录,严谨的测绘图,全面的摄影图版,科学的分析报告,缺一不可。
王娇最大的压力不是工作本身。老一辈的莫高人逐渐从一线走下来,年轻一代迫切需要往上走。“考古报告一会儿交给你。”范德安的话一直挂在王娇的心里。
《敦煌石窟全集》第三卷、第四卷的编写准备工作已经开始。参与者多为90后、90后。王娇觉得自己担子很重。“老一代科研人员的接力棒一定要接过来。”
虽然压力很大,但也充满了能量。
有一次,王觉发现莫高窟第259窟两壁上部的阙形龛里有洞。为了了解这些洞的作用,王娇向保卫处借了钥匙,把莫高窟十个有阙形龛的洞窟一一看了一遍,回到办公室后立即检索和查阅相关文献。经过四个晚上的熬夜,他通过仔细的比较和梳理,分析了莫高窟第259窟的阙形龛。
4月19日,王娇在莫高窟第259窟记录洞窟。新华每日电讯记者陈斌摄
"和范德安商量后,增加了考古报告."王娇说:“我很高兴,我累坏了。”
对于王娇和她的同事们来说,能在洞穴中发现从未发现过的细节和信息,并介绍给更多的研究者,是他们最幸福、最有成就感的事情。
“大家志同道合,老一辈的言传身教让我们受益匪浅。新的年轻人大胆,有思想,敢于质疑。”王娇说,研究所也为他们提供了广阔的平台。近年来,她和同事们多次参加国内外石窟考察,到高校交流讲学,过着忙碌而充实的生活。
在王娇的办公桌上,放着2011年出版的《敦煌石窟全集》第一卷《莫高窟第266 ~ 275窟考古报告》,两卷共8页、780页,写满了笔记。“出版敦煌石窟考古报告,是老一辈考古学家的殷切期望,也经历了莫高窟老一辈的诸多尝试和实践。现在终于实现了。我们不仅感到自豪,而且很荣幸能够参与其中。”
“我永远记得范德安说过的话,选择一件事,共度余生。”王娇说:“考古报道是我毕生的事业。”
4月19日,杨金丽修复莫高窟第231窟患病壁画。新华每日电讯记者杜哲宇摄
我在莫高窟“面壁”
我第一次见到杨金丽是在莫高窟第231窟,这是一个挖掘于中唐时期的窟,可追溯到1200多年前。虽然洞外的温度已经超过了30摄氏度,但在洞内还是要穿上厚外套和护膝。
杨金丽坐在小板凳上,面对着南墙,面对着一幅经典油画。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壁画,久久不动。以我们的视角看过去,他想到了小说《三体》中的“面壁者”。
然而,杨金丽的任务不是制定战略计划。作为敦煌研究院文物保护技术服务中心的壁画修复师,他正在考虑如何修复患病的壁画。除尘、粘合、粘贴...一套多步骤的流程环环相扣,任何一步都不能出错。
4月19日,在莫高窟第231窟,杨金丽正在修复患病的壁画。新华每日电讯记者杜哲宇摄
由于年代久远,壁画会产生很多病害,包括起钉、空鼓、烧碱、微生物污染等。如果不及时修复,它们将有被破坏和消失的危险。
“比如涂指甲,翘起来之后色素层会自然脱落。如果不使用专业技术手段进行干预,壁画会一点一点脱落,很快不复存在。”杨金丽和他的同事们的工作是帮助壁画对抗时间的流逝。
杨金丽,1987年出生,19岁来到莫高窟。在最初的几年里,师父从不让他碰墙。"整整两年,我每天与泥土、麦秸和杂工一起工作."杨金丽觉得很无聊,无法坚持下去,但当他看到别人修复的壁画时,他很开心。“我每天都在想什么时候会轮到我”。
这两年,师傅把杨金丽叫到身边,决定带他一起修理。“一定要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认真对待壁画。”十年后,杨金丽仍然牢牢地记得这句话。
独立入门后,杨金丽开始体会到师父的良苦用心。“干这一行,真的得磨炼自己。你得沉下心来,坐好你的屁股。”杨金丽说,莫高窟壁画的修复从每年的3月到10月开始。一个修复团队完成一个中型石窟的修复需要两三年的时间。
山洞里很冷,太阳照不进来。面对一堵墙,我坐了一天。“很多老同事都有关节炎”。这幅壁画不易保存,历经千年变得更加脆弱。一个错误就可能对壁画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害。“集中精神,只想着两件事,你手中的工具和你面前的壁画。”杨金丽说。
4月19日,在莫高窟第231窟,杨金丽正在修复患病的壁画。新华每日电讯记者杜哲宇摄
一面墙上,一个工具箱,两个架子,大大小小几十个工具,摊开着。“现在条件好多了。以前很多工具都要自己做。要用木刀,就得找木头,自己磨刀。”杨金丽说,“脚手架不是钢做的,但都是木头做的。他们爬起来东倒西歪,腿都抖了。”
改善的不仅仅是工作条件。“现在的修复,”杨金丽反复说,“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
20世纪70年代是敦煌研究院独立修复壁画的起点,也是莫高窟的“抢救性保护期”。莫高窟的许多工作者克服物质和材料的极度匮乏,在缺乏成熟技术和理论的背景下,在黑暗中摸索,逐渐总结出一套行之有效的保护修复工艺。
石窟保护和修复的经验填补了国内相关研究领域的空白,也应用于许多石窟和寺庙的保护和修复。在这些年里,杨金丽和他的同事们参与了一系列寺庙和石窟的修复,如西藏的布达拉宫、日喀则的夏鲁寺和陕西的云冈石窟。
如今,莫高窟已经从“抢救性保护”发展到“预防性保护”,成立了全国第一个文物保护领域的国家工程技术中心。保护更加精准,更加注重对背后机制的探索。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如果没有前人所受的磨难,就不可能有今天的环境。”杨金丽感叹道。
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加入了修复者的队伍。“有美术专业的,有化学专业的,专业不同,所以对壁画修复的重视程度也不同。”看着它们,杨金丽总能想起他第一次来到莫高窟时的样子。他会提醒自己,“要做好承前启后的工作,帮助年轻人尽快入门,不辜负老一辈的辛苦。”
4月19日,刘晓彤临摹莫高窟第172窟壁画细节。新华每日电讯记者陈斌摄
我“画”了莫高窟
刘晓彤来到莫高窟,成为一名文案。用他的话说,是“合适的”。
2014年从天津美院毕业后,刘晓彤也在职业选择上纠结。第三,去北京学美术,一般在学校,假期在宋庄。“大城市的艺术圈新事物多,视觉冲击力大,对年轻人自然有吸引力。”
圈子更广,展览和工作室更多,工作机会更好...“列举了很多优点。”
但是,刘晓彤有自己的想法。“虽然快节奏有很强的冲击力,但是不能安定下来,容易浮躁,尤其是年轻人。”很长一段时间,刘晓彤都觉得自己静不下心来,创作不出自己想要的东西。
想,不破不立。
2014年底,刘晓彤背着画板和行李,买了张北京到敦煌的硬座车票,坐了20多个小时,来到了莫高窟。
“安静”是刘晓彤对莫高窟的第一印象,与他之前的“狂热”形成鲜明对比。戈壁滩上的时间似乎变慢了。这种节奏,除了画画,“没有杂念”。
4月18日,刘晓彤在画室临摹绘画。新华每日电讯记者陈斌摄
临摹作为壁画保存和保护的重要手段,可分为客观临摹、完成临摹和恢复临摹。即使在数字技术不断更新的今天,复制也是不可替代的。
"每一个洞穴,每一幅壁画都是不同的,从风格构图到线条涂抹."刘晓彤说,数字技术只能作为一种辅助手段,尤其是对一些破损的壁画。要想还原它们,只能靠文案积累的多年经验。
刘晓彤一直记得老院长段文杰的一句话,“没有十年,你进不了莫高窟的世界。”
这句话没有吓到他,反而很对他的胃口。成功读研后,工作室变成了家,有折叠床,有冰箱。然而我却忧心忡忡,一头扎进了莫高窟的世界。
“我下午吃完晚饭就开始画画了。画到凌晨三四点,一个星期不回家是常有的事。”在莫高窟,以前的辛苦状态终于实现了。
除了踏实和满足,莫高窟也给刘晓彤带来了自信。
2017年,我去意大利参展。我见到了好久不见的老同学,聊了很多。朋友说他对莫高窟守口如瓶,想问他一些其他问题,随时可以转回莫高窟。刘晓彤突然发现“他不再是学校里那个只在乎自己内心感受的学生了”。
“莫高窟让我变得成熟自信。”刘晓彤说,“这种自信让我的内心更加强大,对自己做的事情更加坚定。”
斑驳的色彩,交织的线条,深邃的笔触,厚重的历史在诉说。听着听着,朝夕相处,少年的迷茫和纠结渐渐平息和散去。
在莫高窟,刘晓彤也遇到了爱情。
刘晓彤的爱人也是文案。他们共用一个画室,每天一起画画,一起去山洞。“我们有相同的艺术观点,喜欢相同的生活方式,甚至连听的音乐都是一个类型。”刘晓彤说。
他既是贴心的爱人,又是互相帮助的同事。“每天都在说壁画,工作和生活没有明确的界限。”
4月19日,莫高窟第172窟,刘晓彤临摹壁画细节。新华每日电讯记者陈斌摄
走进古人的世界,揣摩他们的意图,真实完整地还原壁画的原貌,是一代又一代莫高窟艺术家孜孜不倦的追求目标。如今,刘晓彤正和同事们一起完成莫高窟第172窟的修复和临摹。这项工作始于2017年,预计于2023年结束。
采访结束,我们和刘晓彤一起走在莫高窟前。九楼传来微弱的铃声,刘晓彤指着一辆杨树林。“据说是常书鸿先生种的。”
作为敦煌研究院的前身——国家敦煌艺术研究院的创始人,常书鸿先生守护敦煌五十余年,被称为“敦煌的守护神”。他死后葬在莫高窟对面的三维山,其他20多位前辈在这里奉献了一生。
一代代人来到这里,留在这里,最后都离不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