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观察者网专栏作家熊月之]
统一战线是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广泛政治联盟,是党凝聚人心、凝聚力量、克敌制胜的重要法宝。一百年前在上海召开的中国共产党第二次全国代表大会,正式通过了中国共产党历史上第一个关于统一战线的专门文件——民主统一战线的决议,号召全国工农群众在共产党的旗帜下团结起来,团结全国一切革命党派,团结资产阶级民主人士,组织民主统一战线,进行革命斗争。这对中国革命产生了极其广泛和深远的影响。
上海是党的统一战线理论的建构地,也是党的统一战线理论的重要实践地。革命时期,上海的党的统战工作具有四个鲜明的特点,即统战资源的丰富性、统战工作的宏大性、统战工作的创新性和统战工作的整体性。
丰富的统战资源
上海在1843年开埠后,由于各种复杂的因素,迅速从一个20万人口的普通沿海城市跃升为中国第一大城市。1900年,上海人口超过百万,已经是中国最大的城市。1919年,上海城市人口245万,是当时北京(85万)的近3倍,比杭州(65万)、苏州(60万)、南京(40万)、镇江(26万)、无锡(15万)、常州(12.5万)的城市人口加起来还多。1935年,到1949年,上海的人口已经达到五百多万。一个
上海因其城市之大、人口之多、来源之广、租界共存、国际交往之便捷,成为中国统战资源最丰富的地方。
1929年的上海
上海是近代中国国际移民最多的城市。来自英、美、德、法、日等国的移民,最多时超过15万,占城市人口的3%以上,涉及世界50多个国家和地区。这为中国共产党开展国际交往和统一战线工作提供了可能和便利。
上海是中国民族资本最发达、民族资产阶级最集中的地方。民国时期,全国三分之一的工业产值通常来自这里,许多著名的工商企业家都居住在这里。它也是全国的文化中心。许多文化名人和社会领袖涉足科学、文化、教育、新闻、出版、文化、文艺、戏剧、电影、艺术、音乐和娱乐等领域,并长期在这里工作和生活。
近代上海的宗教组织也相当繁荣,佛教、道教、伊斯兰教、天主教、基督教和东正教都很发达。到1949年,上海已有各种佛教寺院近2000座,其中道教宫观100多座,清真寺20座,天主教寺院19座,天主教堂427座,新教教堂280座。民国时期,上海是名副其实的中国基督教活动中心,中国天主教活动中心,佛教道教重镇。
此外,近代上海拥有中国最大的租界,与葡萄牙占领的澳门和英国占领的香港性质不同。然而,在与欧洲和美国的联系方面,这三个地方有相似之处。上海与香港、澳门有着广泛而频繁的联系。
这些因素使得上海的海内外、各阶层、各党派、各宗教的统战资源极为丰富,为党的统战工作提供了极大的便利。
在这些因素的综合影响下,民国时期的上海成为党外民主人士最集中的地方,也是一些民主党派的诞生地。中国的八个民主党派中,有两个诞生于上海,即中国农工民主党(前身为中国民族解放行动委员会)和中国民主促进会。还有一些政党,他们的中央总部曾经在上海,他们中的一些人把上海作为他们重要的活动中心。1946年4月,中国民主建国会从重庆迁至上海;1946年底,中国民主同盟总部名义上迁至南京。事实上,张澜、黄炎培等总部领导都集中在上海,上海成为NLD政治活动的中心。1949年11月,台湾民主自治同盟也将总部迁至上海,1955年2月才迁回北京。民国时期,上海有各类党外代表人士1000多人,是全国人数最多、行业最多的一次。工商界有盛丕华、胡厥文、荣毅仁、郭迪火、刘靖基,文化、教育、文学、艺术领域有张元济、周古城
统一战线的辉煌
统一战线的理论根源在于承认和尊重万物的差异性、事物发展过程的不一致性、事物发展过程的多变性。在此基础上,兼容并蓄,和而不同,推动事物向前发展。
中国共产党充分注意到上海丰富的统战资源,团结和联合一切可以团结和联合的力量,包括不同阶级之间的联盟,劳动者和非劳动者之间的联盟,以及不同政治派别和不同国家的人民之间的联盟,以及那些以前反对我们但后来改变了的力量,表现出一种比大海还大的气势。
并以杨登瀛联合使用为例。
由于上海租界长期游离于中国政权之外,不受中国政权的直接控制,也很少受到中国政权更迭的影响。这种政治局面导致上海出现了一些所谓的“路路通”们。他们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与各种政治团体保持联系,可以在不冒犯任何一方的情况下说点什么。他们不是独立的政治力量,但有时也能发挥一些特殊的作用。杨登瀛有这个特点。
杨登瀛(1893-1969),广东象山人,毕业于日本早稻田大学,1919年回国,供职于日本人经营的基督教青年会,1924年加入国民党,1928年加入钟通,曾任国民党中央组织部调查部驻上海特派员。他交友广泛,人脉丰富,信息来源多样;他熟悉上海租界巡捕房政治部,与国民党内重要人士交往较多,与中共地下党陈阳山有联系。就这样,杨登瀛成了上海一个不寻常的人物。
中共地下党觉得这样的人可以联系、团结、利用,于是陈赓与他建立了比较稳定的联系关系,并付给他可观的经费。
地下党正是通过杨登瀛获得了许多重要情报,处理了许多棘手的问题。
例如,1928年8月,国民党在上海作战并驻军总部,要求公共租界当局破获共产党的一个地下机关。巡房督察派人请商议,杨巧妙地应付了租界当局,并将情况告诉了陈赓。陈很快查明,中共党员戴叛变,很可能对我党地下组织造成严重破坏。于是,在的巧妙协助下,中共特勤人员立即击毙了卖国贼戴。
另一个例子是,在杨登瀛的斡旋下,中共代理人宋再生出任淞沪警备司令部第四号政治秘密检查员。1928年,就在这个位置上,宋得知有叛徒出卖了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李,李危在旦夕。宋立即向中央报告了,中央立即通知将李转移,然后秘密处决了这个叛徒。
再比如,中共中央军委书记白昕投奔国民党。在白鑫的策划下,1929年8月24日,在上海西新闸路召开的中央军委会议遭到破坏,彭湃、杨殷等一批高级干部被捕。事件发生后,在杨登瀛的协助下,地下党很快查明这是由白鑫叛变引起的。此后,杨登瀛查出白昕的行踪后,11月11日晚,中共由陈赓亲自指挥,将白昕击毙。
如1931年4月,中共党员关向应在公共租界被捕,引渡到国民党政府,关押在国民党淞沪警备司令部看守所。通过杨登瀛,地下党查出了关向应和关向应的身份,然后安全救出了关向应。
为中共杨登瀛地下党提供的重要情报,使中国共产党在敌强我弱的斗争形势下,转危为安,避免了更大的损失。这是地下党巧妙运用统一战线的重要成果。1975年12月20日,总理专门召见总理府副主任、中央调查部部长罗,告诉他包括在内的一些鲜为人知的名字,并嘱咐“不要忘记在我党最危急时期帮助过我们的人。”
以杜为例。
杜(1888-1951)是著名的青帮大亨。在1927年4月12日的反革命政变中,他投靠蒋介石,残酷杀害上海工人运动领袖汪寿华,指使流氓袭击工人纠察队,屠杀共产党员和工人。他是一个欠共产党很多血的人,但在政治上并不是一个极端死板的人。中国共产党的地下工作者有效地利用了这一特点。
杜是以礼闻名的一批文化名人,杨度是其中之一。杨度(1875 -1931)是晚清著名的宪政人物。袁世凯称帝时,是“保安委员会六君子”之一。晚年能够理解正义,1929年加入共产党。以杜穆阳的名义,聘请他为顾问,每月给他500元作为房子。上海地下党利用这层关系获得了很多有价值的信息。
抗日战争爆发后,八路军开赴山西,与日军浴血奋战。然而,由于财政拮据,缺乏防病毒设备。当时,杜是上海抗敌后援会主席团成员和筹款委员会主席。党组织派潘汉年去杜,希望捐赠防毒面具。结果,从荷兰进口的1000个防毒面具送到了八路军战士手中。1939年,斯诺的《西行漫记》由上海地下党员翻译,但出版经费不足。爱国人士张乃器找到杜,把这件事告诉了他。杜拿出1000元钱,买了1000本书,于是地下党用这笔钱出版了《西行漫记》,为后续出版《鲁迅全集》积攒了一笔钱。我们党没有忘记杜的这些表演。解放前夕,我们派人秘密与杜联系,邀请他留在上海。国民党拉拢他去台湾省,最终杜两边都没去,去了香港。
统战工作创新与统战整体效应
从1921年到1949年的28年间,前12年中共中央设在上海。我们党在这里做的统战工作,本身就是从无到有的创新实践,也是立足于全党全国的大局,具有创新性和全局性。即使在1933年中央迁出上海后,上海仍是中国工人阶级的大本营,是中国工人运动、革命文化运动和各民主阶层爱国民主运动的主要堡垒之一。中国共产党在这里的统战工作仍然具有创新性和全局性。
以上海大学的成立为例。
上海大学的成立本身就是统一战线的结果,也是党的二大后党的统一战线的第一次卓有成效的创新实践。上海大学创建于1922年10月。其会长是国民党元老于右任。但大学的骨干是邓中夏、瞿秋白等共产党员。大学的办学宗旨、院系设置、教师聘用,主要由共产党人决定。于右任出任校长,在立案、争取资金、扩大社会影响等方面都有很大的积极意义。
在办学过程中,我们十分注意贯彻党的统一战线政策。在1925年爆发的波澜壮阔的“五卅运动”中,高校师生不仅发挥了关键作用,而且发动了群众的实践,具有一定的统战特征。上海大学生深入总工会、工商联等组织,在这些组织的工作中“贯彻党的意图。通过中共上海大学的这批人和其他地区的骨干,他们掌握了形势,领导了运动“3。在党组织联合会、工商联等组织工作。为今后在商界人士中开展统战工作积累了经验,培养了人才。
上海大学只存在了五年(1922-1927),却成就斐然。这里有一批中国共产党的早期领导人和理论家,如瞿秋白、回、张、蔡和森、、施存统等。造就了一支优秀的教师队伍,包括陈望道、、谢、、田汉、俞平伯、郑振铎等。文学系的何世贞、董承道、冯子恭、孙邦造在英国文学系,叶弘在美术系。这里培养了一批优秀的学生。1924年10月,大学里的共青团员几乎占上海共青团员的一半。1926年,中共大学特别支部有130名党员,是上海党员人数最多的支部。大学生李硕勋、刘桦、杨之华等。,很快成长为学生运动、工人运动和妇女运动的领袖。1927年北伐前后,北京大学已成为中国共产党领导下培养全面发展人才的大学,涌现出一批职业革命家、理论家、文学家和历史学家,包括王稼祥、(博古)、杨、杨汉生、贺廷瑛、、施蛰存、戴望舒、孔别井、谭栖祥、匡亚明、丁玲等。正因为如此,当时社会上流传着“文学大,武侠黄埔”的说法。
以策划和邀请斯诺访问延安为例。
1936年,美国记者埃德加·斯诺访问延安,采访了毛泽东、周恩来、朱德等中共领导人,并发表了《红星照耀中国》,使全世界中国共产党和红军的形象一下子正面、生动起来。
这对向西方世界解释中国共产党的纲领,宣传中国共产党的成就,拨乱反正,起到了不可估量的作用,产生了广泛而持久的影响。正因如此,毛泽东一直高度评价斯诺的功绩,建国后不止一次接见他,说“斯诺著作的贡献可与大禹治水相提并论”。
斯诺和红星对中国的价值早已为世人所知。本文要强调的是,斯诺访问延安和《西行漫记》出版的背后有一系列的统战实践。
在斯诺延安
斯诺对延安的成功访问是两个倡议和一个中间人合作的结果。
这两种热情是毛泽东的热情和斯诺的热情。
毛泽东的热情源于向世界宣传中国共产党和红军的需要。红军长征到达陕北后,毛泽东非常希望通过西方记者向世界介绍中国共产党和红军。通过上海地下党,他请宋庆龄帮忙找一个合适的西方记者。
斯诺的热情源于一个记者的职业需求,亲自实地走访,报道实际信息;也是源于他的经济考虑。他认为采访报道延安,介绍一个鲜为人知的世界,会产生轰动效应,带来相当不错的经济收入。他当时需要钱,就去上海找宋庆龄,希望得到一个参观红色根据地的机会。
毛泽东和斯诺都把目光投向了宋庆龄和上海。得益于上海的高度国际性,以及宋庆龄沟通中西文化、广泛接触中西国家的特点,宋庆龄在此之前已经熟悉了斯诺等一批欧美人士,因此成为毛泽东与斯诺接触的中介。她推荐斯诺去毛泽东,并请美国医生马·海德和斯诺一起去。经过精心安排,斯诺终于完成了他历史性的延安之行。
宋庆龄会见斯诺
几年前,学术界的研究成果已经表明,根据解除莫斯科共产国际的档案,可以证实毛泽东是决定斯诺进入红区的关键人物。当时,斯诺并不是唯一想参观和介绍延安的记者,但最终决定邀请斯诺。一个关键的考虑因素是他的美国身份。在当时,斯诺对延安的介绍比英、法等国的介绍更为恰当和有影响。
斯诺取道Xi前往延安,他的秘密接待人是董建武,人称“红教士”。毕业于圣约翰大学的董建武,从上海圣彼得教堂的牧师成为一名共产党员。他也有过成功的统战故事。
上海大学的创办是与国民党的统一战线,是团结和联合不同政党的统一战线实践;宣传斯诺访问延安,是为了接触和利用有关的国际人士。这些都是具有广泛而深远影响的全球性事件。团结和联合各民主党派的著名人士、工商界人士和文化界人士,包括团结和利用、杜,都是全局性的大事。
上面提到的上海统战资源的丰富是与上海的高度开放联系在一起的,上海统战工作的宏大是与上海无比广阔的包容性联系在一起的。统战工作的创新和上海统战工作的整体成效与上海的创新联系在一起。
当然,三个方面是相互联系、相辅相成的。正是因为统战资源特别丰富,统战工作波澜壮阔,党才能团结、凝聚、赢得这么多可以团结、凝聚、赢得的力量,为践行党的纲领、夺取一个又一个胜利提供了重要保证。
正如毛泽东同志所说:“中国新民主主义革命的胜利,没有包括全民族绝大多数的最广泛的统一战线是不可能的。”上海在统一战线中的独特作用,不仅是以开放、创新、包容为核心的上海城市精神和品格的生动体现,也极大地丰富了上海城市精神和品格的内涵。
注:
1.熊月之:《海派所反映的江南人物序》,上海书店出版社2019年版,第3页。
2.熊月之:《异质文化交织的上海都市生活》,上海辞书出版社,2008年,第85-87页。
3.《回忆周文载同志》,20世纪20年代的上海大学,上海大学出版社,2014年,第1144页。
静安统战:【百年统战】|同心圆桌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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