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开车极快。行驶在大片茂密的白云与乌云下,阵雨将至。路上车很少,植物很多、很高,把秘密的人世隐蔽在文山州里。在感受到雨倾斜着进入车内时,司机终于摇上车窗,但丝毫没有减速。
外面的风景瞬间变成奇异的橘红与缱绻的紫色,玻璃阻隔了真实的灰白。飞快地穿越没有尽头的橘红与紫,锐利的速度骤然间割裂胸腔,绽放出梦境里才会出现的绚烂色彩。我很快适应了这种不可挽回的快速感。就在这种刺激即将失去其陌生感,变成我不为外人道的秘密喜欢之际,司机迫于外界因素开始减速。我视线范围内,出现了马匹拉着的板车,出现了牌照开头为“云H”的别克,出现了破烂不堪的三卡。进入普者黑村,司机以一种悠长的心情,摇下车窗。
在普者黑,所有味道重叠着涌进来,比刚才的雨更汹涌,直指体内,野蛮地让你记住:马的味道,植物在燠热里无比生机又开始腐败的味道,汽油柴油的味道,肥料土壤的味道,田地里烟草花的味道,人的味道,停止的雨的味道。所有这些味道,混杂成为一种可以概括普者黑的气息,成为记忆,又强劲地钻入我体内,成为珍贵的经验。
下车的时候雨完全停了,阳光逐渐强烈起来。普者黑晴雨分明,它拒绝一切不彻底的内容。云离地面很近,每条小路都通往白云深处,通往镇定宽容的群山。当地人皮肤黝黑,像那里土黄色的破旧房屋庙宇。日光在这里更具侵略性,更刺眼。朝深处走了许久,看到墙上白色油漆写的“牛奶草莓园”,黑色油漆写的“挖机打柱洞”,深蓝色墙上白色油漆写的巨大的“普者黑村委会”,红色的“珍珍烧烤”。陌生又生生不息,我开始相信白云深处的所有人家,都正如同庇护他们的群山一样,温暖坚实。
傍晚,在民宿三楼顶上的露天场地吃饭。环绕我们的广阔风景,正是下午走过的一些地方。现在我们坐着,无尽地注视它们,感受宇宙与自己体内的茫茫。我们属于它们,我们又正注视着它们,这好像是离无限最接近的时候。我开始播放痛仰乐队的《奇妙夏日》。这首歌很简单,但那个傍晚里莫名一直听。之后就形成了一种心情,听到《奇妙夏日》,普者黑的感觉就扑面而来。
在晚饭进行到一半的时候,一场阵雨在两分钟之内倾泻下来。和刚才最强烈的日光一样,自信地侵略着一切。我们把桌椅搬到有遮蔽的地方,注目远处柔和的紫色闪电与风。雨很快就停了,银质感的月亮几乎是同时从乌云背后出现,映照着包容它的深蓝。
在普者黑的睡眠是如此轻盈,云朵和月亮会进入梦乡。承载着你,带你去往从未到达之地。
(作者系成都理工大学传播科学与艺术学院学生)
《中国教育报》2020年10月23日第4版
作者:曹悦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