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沈刚:换一种思维来梳理中国帝制时期政治发展的通史

专访|沈刚:换一种思维来梳理中国帝制时期政治发展的通史,第1张

专访|沈刚:换一种思维来梳理中国帝制时期政治发展的通史

“相对于探索人性的文学,历史研究更多的是组织或团体的兴衰,这和我的工作内容颇为相似。”在新书《兴亡:中国两千年治理得失》的后记中,沈刚这样写道。

沈刚毕业于复旦大学新闻系,自幼爱好文史。大二的时候,他在《萌芽》杂志上发表了小说《告别,十八岁》,获得了“萌芽”文学奖,后来又出版了同名小说集。毕业后担任《萌芽与解放日报》编辑。后来,他离开了媒体,创建了唐慎通信,并担任董事长至今。文学没有继续,但他对阅读和研究中国历史的热情使他致力于撰写伟大的历史。

《兴亡:中国两千年治国之得失》,从国家政权的大环境(自然环境和内外条件)、价值观(即官方的统治理论)、方法论(即政权的统治策略)、组织(统治集团的组织体系的保障,包括队伍和机构)、资源(国家人力、财力等物质资源的动员水平)五个维度分析了秦统一后两千年中国的兴衰。新书出版时,该报采访了沈刚。

沈刚

论文:写这本书应该和你的工作有关。那么你是什么时候、什么原因产生了这样的想法,从现代经营管理的角度来分析解读中国两千年的兴衰?

沈刚:我想说的是,我写这本书首先是出于对中国历史的热爱。我是一名历史专业的学生,从大学时代和工作开始,我就多次有过报考历史系研究生的想法。在我创业的日子里,我并没有放弃阅读的习惯,只是对虚构的作品关注较少,大部分阅读时间都花在了对中国古代史和中国近代史的研究和思考上。

当然,我在媒体广告领域工作了30多年,对我的历史写作影响很大。现在的一切都是前世的积累。如果当年走的是专业历史研究的道路,今天写的文章可能会有不一样的样子。大概是在2010年左右,我看到了徐谋云先生的一系列作品,比如《来自历史的领导》《来自历史的组织》——其实就是他给历史上的企业家们的讲义。许先生是一位非常睿智的大学者。我读过他的流行作品,如《古往今来的河流》、《历史的脉络》等。,是针对一般历史爱好者的,我也读过《中国古代社会史:春秋战国时期》。面对企业领导,徐老师深入浅出,娓娓道来,融入了很多管理学和组织行为学的知识。这给了我一个很大的启发,就是我可以换个思路来梳理中国帝制时期的政治发展通史。

论文:在《兴亡》一书中,您列举了中国2000年帝制整体的五个维度和一个闭环来分析其兴亡规律。你是怎么选择这五个维度的?

沈刚:五个维度,即宏观环境、价值观、方法论、组织和资源。起初,它整合了SWOT[1]、PEST[2]和波特的五种力量[3]等分析模型。它是我们检测创业型品牌企业成败的原始工具。特别是对一些失败的案例进行了研究验证,发现问题集中在几个方面,比如行业不景气,全品类被新技术封杀(大环境的因素);不注重产品质量,依赖一个价值不明确的产品(价值观的一个因素);商业模式已经落伍,热衷于政商绑定,商业命脉维系在少数客户身上(方法论因素);公司治理结构不合理,指挥系统不完善(组织因素);多元化陷阱,高负债率(资源因素)资金链断裂等等。

企业和国家有一定的相似性。企业生产有形或无形的产品来满足消费者的需求。政治权力的产物可能是对内对外的公共政策,包括相关的制度安排和法律设计。我比较过一些导致中国古代王朝崩溃的因素,比如秦、隋的敲诈勒索,人力财力的过度调动,国家缺乏统一的核心价值观;汉唐后期,政府官员的军政财权一元化,导致中央集权和君主专制的统治策略动摇,国家自上而下的建制溃烂。宋朝的资源动员能力较弱,受到强大外力的入侵。明朝统治者价值观僵化,国家资源不足以应对内外战争等。,所有这些似乎都归因于环境、价值、战略、组织和资源这五个维度。

当然,我写《兴亡》是从五个维度的角度,以最高统治者为线索来叙述一般的政治历史。我的重点还是放在历史思考和评论上。我是文科生,用数学的方式建立五维模型。我既不是我的强项,也没有打算写一本金融方面的书。

论文:这样的量纲分析是否会放大历史发展的必然性而忽略一些偶然因素?毕竟中国古代社会是封建专制的,帝王的个人因素对历史的发展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比如,皇帝的昏庸无能、嗜好,或者一个错误的决定都会影响王朝的命运。宋立科太宗,有学者认为他高估了宋军的实力,为了摆脱继位问题,树立个人威望,错误地对北辽国发动了进攻,结果一败涂地,伤及北宋,扭转了宋辽局势。但这些内容在书中有时会简单提及。

沈刚:关于历史发展的必然性和偶然性的问题,我是这样看的。一方面,皇帝作为专制政权的决策者,确实在历史进程中发挥了相当大的作用。比如秦始皇统一六国,建立中央集权的县级皇帝制度,刘邦反秦继承秦的皇帝制度,实行郡国并行的政治结构。在本书的结论部分,我列举了秦始皇、汉武帝、光武帝、隋文帝、唐太宗、宋太祖、明太祖、康熙八位皇帝,具体说明了他们对帝国时期政治进程的关键影响,还列举了其他一些皇帝,如明朝的成祖、乾隆皇帝,分别说明了他们各自的作用。

另一方面,帝王处在历史体制和环境中,也是时代的产物。比如秦朝的统一,就是几代秦王接力奋斗的结果。如果秦始皇的父亲庄襄王活得久一点,或者秦始皇死得早,伏肃继位,中国的统一应该也就完成了。秦始皇的君主专制、郡县制的法家统治策略,直接来源于萧公时期的商鞅变法。但他恰好踩在了那个时间节点上。刘邦称帝后实行“一国两制”模式,即在中央政府直接控制的前秦土地上采用郡县制,在原关东地区一度采用周的封建制,这完全是对当时环境的一种战略妥协。

有些皇帝确实挑战过不可能,但结果一般都不太好。比如王莽要恢复井田制,就必须建立儒家经典文献中的理想国,结果死了全世界都要笑。武则天实现了当皇帝的野心,却在死前被赶下了皇帝的宝座。虽然宋太宗的个人判断和指挥能力是宋王朝在宋辽战争中失败的重要因素,但宋辽双方军事资源的差距仍然是根本原因。宋太祖生前想通过赎买的方式收回幽云地区,正是基于他对这一缺口的认识。

我仍然认为个人在历史上的作用不是无限的。一些统治者认为他们改变了历史。若干年后,他们其实什么都没改变,但历史会留下这些人的痕迹。

论文:你在书中写道,因为鸦片战争,两千多年的国家治理体系没有继续发展,这个闭环被打破了。所以如果没有鸦片战争,你觉得这个闭环有可能从内部被打破吗?

沈刚:我觉得闭环是无法从内部打破的。中国2000年的治理闭环,首先是地理闭环。古代东亚相对独立封闭的环境造就了生活在这一地区的人们独特的世界观;其次,是农业文明主导的闭环生产方式。在农耕、游牧、渔猎民族融合的过程中,以汉族为主体的文明无疑是最先进的。

当然,我们所说的治理体系的闭环,是指秦煌汉武之后形成的儒家价值观和法家方法论既是表里的又是内在的统治本质。具体到每个历史阶段,每个朝代甚至每个统治者,这种本质的外在表现也是风格不同,侧重点不同。现在有个说法叫“秦制两千年”,似乎太笼统了。首先,大一统的目标在儒家中产生,即恢复以西周政权为基础的帝王将相的治理秩序。但在政治实践中,儒家价值观并不能成为重建大一统政权的有力工具,所以商鞅的“农战”实践和君主专制郡县制的推行,实际上是一种全面提升国家资源动员能力的法家方法论。

秦朝统一后,十五年后灭亡。人们逐渐认识到,国家按照法家的严刑峻法来统治是不够的。到汉武帝时,专制政权披上了儒家的外衣。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是秦时代周制的回归。历史上的一些皇帝,如王莽、司马炎等人,至今仍痴迷于周制,而晋南朝正是贵族政治复兴的时期。随着北方少数民族入主中原,军民合一的资源动员,以及因俗而治的不同民族治理模式,这些胡制也成为国家治理体系的一部分。其实,周、秦、胡体系融合的过程,也是一个以中原、汉地为主的“小中国”演变为长城内外农耕、游牧、渔猎等多民族并存的“大中国”的过程。

论文:您在书中不仅引用了大量史书材料,还引用了许多现代人的观点,如历史学家邓小南、学者王立群等。看得出来你平时读书很多。能否分享一下收集整理这些史料和论据的方法?以及如何在写作中选择和运用这些史料和观点。

沈刚:我对前四史和《资同治鉴》的内容比较熟悉,对隋唐以后的间接史料也查阅得比较多。阅读历史学家和学者的著作是我工作之余最大的乐趣。我读过陈寅恪、、傅乐成、的作品,包括葛、马勇、刘同、等很多老师的书,不止一遍。他们的想法和观点有时并不一致,所以我反复比较,融合我个人对管理的感受,最终形成自己的判断。

比如关于中晚唐宦官专政,很多学者认为宦官首领掌握了废帝大权,主导了晚唐政局。只有黄永年先生认为,宦官建立新皇帝,就像是大家族里的奴婢帮小主子争抢产业,而不是奴婢的权力大到可以把整个大家族都灭了。认为晚唐的皇帝都成了宦官的傀儡,这是相当错误的。经过反复研究史料,我最终采纳了黄先生的观点。

如明朝世宗嘉靖年间,数百名反对给世宗父母行敬礼的士大夫,造成16人重伤死亡。许多学者站在儒家官员一边。非主流学者李博士认为,理学官僚主张强化“君臣父子,尊卑有序”的宗法制度,不代表历史进步。在这个问题上,我同意他的意见。这本书的写作中有很多类似的引用。

论文:近年来,出现了一股“宋代热”,如风靡一时的宋代影视剧《中国梦》、《你知道吗》、舞剧《只有这一片绿》,宋代的审美生活方式也变得火热起来。为什么认为目前流行“宋朝热”?

沈刚:这几年兴起的“宋朝热”挺有意思的。到了宋代,形成了君臣共治的战略。通过科举制度,国家实现了文官士大夫体系内外的流动。学术氛围相对宽松,文学繁荣。而且工商业的收入可能会超过农业的收入。政府实行征兵制和两税法,不同于秦汉以来重农抑商的资源动员方式,人民从土地的束缚中解放出来。宋代个人的权利和自由,尤其是知识分子和学者的价值,得到了相当程度的彰显。这可能和改革开放40年,市场经济发展的现状有相通之处。

然而,宋芬心目中的理想宋朝主要是指宋仁宗统治的40多年的文官统治和和平时期。太祖和太宗开国时期,国家还在搞统一战争,然后真宗就和辽结盟,深感耻辱。仁宗与西夏的战争也以失败告终,这导致了宗申时期王安石的变法。王安石是著名的儒家学者,但他的改革是以提高国家能力为核心的法家方法论。国家能力的提升与个人的自由和权利之间总是存在冲突,这可能是改革受到极大争议和反对的原因之一。之后是金军南下和靖康之耻,宋朝的黄金时代结束了。

《兴亡:中国两千年治国之得失》,沈刚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22年6月。

论文:你写《兴衰》时的自我评价,有没有缺点和遗憾?

沈刚:第一次写历史,写通史作品。没有错误是我的指导原则之一,所以我总的来说很满意。更何况我在写作中以主要的帝国政治活动为线索,细节不适合跨时代思考。有很多想法我没有深入阐述,有些我在书中没有提到。比如我在结论中提到的秦始皇等八位皇帝的关键性影响,在正文中就显得不够,整本书也不仅仅是以他们为中心来写的;先秦部分,尤其是作为统治理论和方法的儒家和法家的来龙去脉,基本不写;还有就是我刚才强调的周系、秦系、胡系的融合,我没有重点讲。还有很多遗憾要在以后的写作中弥补。

该报:你对当前阅读界和各种历史著作中的历史热潮有什么看法?

沈刚:中国人一直有读史的传统。这几年的历史热,可能与我们综合国力和民族自信心的提升有关。

关于历史写作,我研究过以下两种主要类型:第一种主要是专业历史研究者写的学术著作,水准高,专业性强,比较适合同行、研究生和重历史爱好者阅读;第二种是大众化的大众作品,受众广泛。缺点可能是叙述肤浅,思辨性不强,或者有些观点可能经不起推敲。不知道能不能多探讨一下第三种,即中心思想专业学术,写作方法是历史叙事而不是问题研究。现在市面上已经出现了这类作品,希望自己也能加入这类写作。

论文:推荐一些你最近读过的好的历史书。

沈刚:我手头在看两本书。是一本马勇写的《中国儒学三千年》。马老师不仅是近代史专家,而且历史观很大。他的书开启了儒学发展的所有重要节点。我在写《兴衰史》的时候,看不到马老师的书,不然执政论的部分可能会更完善。另一本是何冠彪先生的《生与死:明代士大夫的选择》。何先生有一个判断,明末烈士人数居历代之首,与我在《兴亡》中的观点不同。我研究的结果是,晚明的士大夫对旧王朝的忠诚程度不如宋末。我应该仔细阅读它,看看它是否需要修改。

论文:你还能写小说吗,比如历史小说?

沈刚:至少我写不了历史小说。我还是想保持历史写作部分非虚构。我最近在写一本关于晋朝的书。这是一个被严重忽视的朝代,延续了150年,在秦汉和隋唐之间承前启后。西晋是中国第四个统一的政权。虽然金朝以不当手段夺得国家,但金武帝司马燕致力于周制的儒家仁政,东晋是历史上唯一一个士绅联合专政统治的虚君。造成金朝政治瓶颈和曲折的根本原因是什么,对中国历史进程产生了什么样的影响?希望能给读者提供和以前不一样的思考。

给…作注解

1.企业战略分析法。在SWOT中,S(优势)是优势,W(劣势)是劣势,O(机会)是机遇,T(威胁)是威胁。

2.它是指对宏观环境的分析。PEST是政治、经济、社会和技术的缩写。

3.它是由迈克尔·波特在20世纪80年代初提出的。他认为,行业中有五种力量决定着竞争的规模和程度,即同行业现有竞争者的竞争力、潜在竞争者的进入能力、替代品的替代能力、供应商的议价能力和买方的议价能力。这五种力量结合起来影响行业的吸引力和现有企业的竞争战略决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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