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参考报：禁止虎牙与斗鱼合并的法理依据

答案是肯定的。《反垄断法》第二十九条规定，对于未被禁止的经营者集中，国务院反垄断执法机构可以决定附加限制性条件，以减少集中对竞争的不利影响。国务院反垄断委员会《反垄断指南》关于平台经济的第二十一条进一步明确，国务院反垄断执法机构可以决定对未被禁止的经营者集中附加各种限制性条件，包括“开放网络、数据或者平台等基础设施，许可关键技术，终止排他性协议，修改平台规则或者算法，承诺兼容或者不降低互联互通水平”。也就是说，反垄断执法机构并不是只批准或禁止两个选项，而是可以根据情况设定不同的前置条件，包括本案中要求申请人放弃专有权。因此，这种做法在法律上是正当的。

因此，有必要回到审查法律规定的经营者集中案件时应当考虑的因素上来。相关法律依据是《反垄断法》第二十七条、《经营者集中审查暂行规定》第三章、国务院反垄断委员会《反垄断指南》关于平台经济的第二十条。具体到本案，最相关的因素是《反垄断法》第二十七条第一项规定的“相关市场中参与集中的经营者的市场份额及其对市场的控制力”，第二项规定的“相关市场中的市场集中度”，第四项规定的“经营者集中对消费者和其他相关经营者的影响”。

分析后不难发现，这几点都有明显有力的事实依据，支持斗鱼和虎牙合并可能带来限制、排除竞争效果的结论。

第一，游戏直播市场市场集中度高，虎牙和斗鱼在该市场占有较大份额和控制权。在游戏直播平台领域，经过上一阶段的世界混战，目前已经形成了“两超一强”的格局。两个超强是这个案件的主角，斗鱼和虎牙，多强是行业内其他有影响力的平台，比如网易CC、Aauto Quicker、哔哩哔哩、企鹅电竞等等。相关数据显示，斗鱼和虎牙的市场份额加起来已经超过70%。可以想象，斗鱼和虎牙已经是市场老大，合并后凭借其超高的市场份额，将进一步挤压其他平台空的市场。

其次，斗鱼和虎牙合并后，借助其事实上的独家游戏版权，很有可能会极大地限制广大游戏主播的运营自由。不容忽视的是，在游戏直播流经济中，除了平台运营者，还有大量的游戏主播从业者，平台和游戏主播共同构成了游戏直播流经济的供给者。现实中，游戏主播的运营主要依靠热门游戏，相当一部分国产热门游戏如英雄联盟、绝地求生等，其代理运营权或版权都在腾讯手中。因此，如果允许腾讯领导下的斗鱼和虎牙合并，大量热门游戏的版权将独家集中在这两个平台。游戏主播只要想依靠这些游戏开展业务，就不得不选择这两个平台。这样一来，其他平台空和消费者的选择空之间的竞争就会被大大压缩，而这正是反垄断法所要避免的。反垄断法所追求的目标是维护市场中供应商的多样性，使供应商相互竞争，刺激创新，提高供应质量，最终使包括消费者在内的整个市场主体受益。

首先，市场监管总局的决定基于反垄断法，本质上是合理的。如之前详细分析的，由于预见到斗鱼和虎牙合并将导致热门游戏版权的排他性集中，从而产生限制和排除竞争的效果，市场监管总局提出了申请人需要放弃独家内容权利作为审批条件。也就是说，斗鱼和虎牙的合并，只有在申请人允许其他直播平台也播放相关热门游戏，保证游戏主播和消费者选择自由的情况下，才会获得批准。然而，显然，申请人没有接受这一条件。在这种情况下，市场监管总局最终禁止了斗鱼和虎牙的合并，这是一个值得肯定的决定。

其次，这个案件应该放在中国反垄断执法的新格局中来看待。中央全面依法治国工作会议强调，良法善治保障新业态新模式健康发展。2020年12月11日召开的中央政治局会议要求加强反垄断，防止资本无序扩张。2020年12月16日召开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将加强反垄断、防止资本无序扩张作为2022年经济工作八项重点任务之一，要求加强监管，提高监管能力，坚决反对垄断行为。反垄断执法机构按照上述精神开展监管。例如，2022年4月，市场监管总局对阿里巴巴集团控股有限公司在中国网络零售平台服务市场“二选一”的垄断行为作出182.28亿元的行政处罚。7月7日，市场监管总局依法对22起互联网领域非法经营者集中案件进行调查后，认定所有案件均构成非法经营者集中，作出行政处罚决定，对涉案企业罚款人民币50万元，其中包括知名企业及相关行业重大合并案件。因此，市场监管总局禁止斗鱼和虎牙合并是国家加强反垄断执法整体趋势的自然结果，值得重视，但不应过度解读，更不能给予个别企业或行业特殊待遇。

最后需要强调的是，应该正确看待2020年以来中国互联网平台经济从宽容到严格管理的明显变化。宽严相济的区分，关键在于审时度势。不审时度势，宽严相济都是错的。长期以来，我国出于鼓励新经济发展的考虑，对网络平台经济采取了包容、适度的监管立场，这也是上一阶段各类网络平台蓬勃发展、互联网经济繁荣的重要原因。然而，随着互联网经济的演进，平台经济领域的垄断和不正当竞争日益突出，严重损害了市场的公平竞争和消费者的合法权益，反过来阻碍了创新和经济动能的发展。因此，监管部门对此加强了监管。这种从宽到严的循环，既反映了客观环境的变迁，也反映了新形势下国家确保市场公平、引导网络经济朝着满足人民美好生活需要的方向继续发展的决心。互联网相关企业也要转变思路，摒弃宽松监管时代养成的习惯，切实加强合规管理，更好地适应互联网经济新的发展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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