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五代史》 卷六十一 吴世家第一(3)

《新五代史》 卷六十一 吴世家第一(3),第1张

温之徙镇金陵也,以其养子知诰守润州。严可求尝谓温曰:“二郎君非徐氏子,而推贤下士,人望颇归,若不去之,恐为后患。”温不能用其言。及知诰秉政,其语泄,知诰出可求于楚州,可求惧,诣金陵见温谋曰:“唐亡于今十二年,而吴犹不敢改天祐,可谓不负唐矣。然吴所以征伐四方,而建基业者,常以兴复为辞。今闻河上之战,梁兵屡绌,若李氏复兴,其能屈节乎宜于此时先建国以自立。”温深然之,因留可求不遣,方谋迫隆演僣号。

二年五月,隆演卒。隆演少年嗣位,权在徐氏,及建国称制,非其意,常怏怏,酣饮,稀复进食,遂至疾卒,年二十四,谥曰宣。弟溥立,僣号,追尊为高祖宣皇帝,陵曰肃陵。

溥,行密第四子也,隆演建国,封丹阳郡公。隆演卒,弟庐江公濛次当立,而徐氏秉政,不欲长君,乃立溥。七月,改升州大都督府为金陵府,拜徐温金陵尹。明年二月,改元顺义,赦境内。冬十一月,祀天于南郊。御天兴楼,大赦。拜徐温太师,严可求右仆射。

三年,唐庄宗灭梁。遣司农卿卢苹使于唐,严可求密条数事授苹以行。苹见洛阳,庄宗问之,苹次第以对,皆如所授。

四年,溥至白沙阅舟师,徐温来见,以白沙为迎銮镇。

五年,唐遣谏议大夫薛昭文使福州,假道江西,刘信出劳之,谓曰:“亚次闻有信否”昭文曰:“天子新有河南,未熟公名也。”信曰:“汉有韩信,吴有刘信,君还,其语亚次,当来较射于淮上也。”乃酌大卮,望牙旗鎞首百步,谓昭文曰:“一发而中,愿以此卮为寿,否则亦以自罚。”言讫,而箭已穿矣。

六年,追爵大丞相徐温四代祖考,立庙于金陵。左仆射徐知诰为侍中,右仆射严可求同平章事。是岁,庄宗崩,五月丁卯,诏为同光主辍朝七日。

七年,大丞相徐温率吴文、武上表劝溥即皇帝位,溥未许而温病卒。十一月庚戌,溥御文明殿即皇帝位,改元曰乾贞,大赦境内,追尊行密武皇帝,渥景皇帝,隆演宣皇帝。以徐知诰为太尉兼侍中,拜温子知询辅国大将军、金陵尹,治温旧镇。诸子皆封王。

二年正月,封东海为广德王,江渎广源王,淮渎长源王,马当上水府宁江王,采石中水府定江王,金山下水府镇江王。六月,荆南高季兴来附,封季兴秦王。九月,季兴败楚师于白田,获其将吏三十四人来献。

三年十一月,金陵尹徐知询来朝,知诰诬其有反状,留之不遣,以为左统军,斩其客将周廷望。以徐知谔为金陵尹。溥加尊号睿圣文明孝皇帝,大赦境内,改元大和,以徐知诰为中书令。

二年,册其子江都王琏为太子。三年,以徐知诰为金陵尹,以其子景通为司徒,及左仆射王令谋、右仆射宋齐丘皆平章事。四年,封知诰东海王。五年,建都于金陵。六年闰正月,金陵火,罢建都,废临川王濛为历阳公,知诰遣亲信王宏以兵守之。拜令谋司徒,宋齐丘司空。知诰召景通还金陵,为镇海军节度副使,以其子景迁为太保、平章事,与令谋等执政。

七年九月,溥加尊号曰睿圣文明光孝应天弘道广德皇帝,大赦,改元天祚。知诰进位太师、天下兵马大元帅,封齐王。二年,景迁病,以次子景遂为门下侍郎、参政事。三年,知诰建齐国,立宗庙、社稷,置左、右丞相已下,以金陵为西都,广陵为东都。冬十月,溥遣江夏王璘奉册禅位于齐王。十二月,溥卒于丹阳,年三十八,谥曰睿。

升元六年,李昪迁其子孙于海陵,号永宁宫,严兵守之,绝不通人。久而男女自为匹偶,吴人多哀怜之。显德三年,世宗征淮南,下诏抚安杨氏子孙,而李景闻之,遣人尽杀其族。周先锋都部署刘重进得其玉砚、马脑碗、翡翠瓶以献,杨氏遂绝。

徐温,字敦美,海州朐山人也,少以贩盐为盗,行密起合淝,隶帐下。行密所与起事刘威、陶雅之徒,号三十六英雄,独温未尝有战功。及行密欲杀朱延寿等,温用其客严可求谋,教行密阳为目疾,事成,以功迁右衙指挥使,始预谋议。

及行密病,平生旧将,皆以战守在外,而温居帐下,遂预立渥之功。及弑渥,又与张颢有隙,使钟章杀之。章许诺,选壮士三十人,椎牛享之,刺血为盟。温犹疑章不果,夜半使人探其意,阳谓曰:“温有老母,惧事不成,不如且止。”章曰:“言已出口,宁可已乎”温乃安。明日,钟章杀颢,温因尽杀纪祥等,归弑渥之罪于颢,以其事入白渥母史氏。史悸而泣曰:“吾儿年幼,祸乱若此,得保百口以归合淝,公之惠也。”

隆演立,温遂专政,迁升州刺史,治舟师于金陵。大将李遇怒温用事,出嫚言,温使柴再用族遇于宣州。行密旧将,人人皆自疑,温因伪下之,恭谨如见行密,诸将乃安。八年,温迁行军司马、润州刺史、镇海军节度使、同平章事。十年,遣招讨使李涛攻越,战于临安,裨将曹筠奔于越,涛败被执。温间遣人语筠曰:“吾用汝为将,汝军有求,吾不能给,是吾过也。”赦筠妻子不诛,厚遇之。秋,越人攻毗陵,温战于无锡,筠感温前言,临战奔归,遂败越兵。十二年,封温齐国公,兼两浙招讨使,始就镇润州,以升、润、宣、常、池、黄六州为齐国。温城升州,建大都督府。十四年,徙治之,以其子知训辅隆演于广陵,而大事温遥决之。知训为朱瑾所杀,温养子知诰自润州先入,遂得政。

温虽奸诈多疑,而善用将吏。江西刘信围虔州,久不克,使人说谭全播出降,遣使报温,温怒曰:“信以十倍之众,攻一城不下,而反用说客降之,何以威敌国”笞其使者而遣之,曰:“吾以笞信也。”因命济师,遂破全播。人有诬信逗留阴纵全播,言信将反者,信闻之,因自献捷至金陵见温,温与信博,信敛骰子厉声祝曰:“刘信欲背吴,愿为恶彩,苟无二心,当成浑花。”温遽止之,一掷,六子皆赤,温惭,自以卮酒饮信,然终疑之。及唐师伐王衍,温急召信至广陵,以为左统军,托以内备,遂夺其地。

温客尤见信者,惟骆知祥、严可求,可求善筹画,知祥长于财利,温尝以军旅问可求,国用问知祥,吴人谓之“严、骆。”温亦自喜为智诈,尤得吴人之心。初随行密破赵锽,诸将皆争取金帛,温独据余囷,作粥以食饿者。十六年,温请隆演即皇帝位,不许,又请即吴王位,乃许,遂建国改元,拜温大丞相、都督中外诸军事,封东海郡王。隆演卒,温越次立其弟溥。顺义七年,温又请溥即皇帝位,溥未许而温病卒,年六十六,追封齐王,谥曰武。李昪僣号,号温为义祖。

呜呼,盗亦有道,信哉!行密之书,称行密为人,宽仁雅信,能得士心。其将蔡俦叛于庐州,悉毁行密坟墓,及俦败,而诸将皆请毁其墓以报之。行密叹曰:“俦以此为恶,吾岂复为邪”尝使从者张洪负剑而侍,洪拔剑击行密,不中,洪死,复用洪所善陈绍负剑,不疑。又尝骂其将刘信,信忿,奔孙儒,行密戒左右勿追,曰:“信负我者邪其醉而去,醒必复来。”明日,果来。行密起于盗贼,其下皆骁武雄暴,而乐为之用者,以此也。故二世四主垂五十年。及渥已下,政在徐温。于此之时,天下大乱,中国之祸,篡弑相寻,而徐氏父子,区区诈力,裴回三主,不敢轻取之,何也岂其恩威亦有在人者欤!

(据《吴录》、《运历图》、《九国志》,皆云行密以唐景福元年再入扬州,至晋天福二年,为李昪所篡,实四十六年。而《旧唐书》、《旧五代史》皆云大顺二年入扬州,至被篡,四十七年。《吴录》徐铉等撰,《运历图》龚颖撰,二人皆江南故臣,所记宜得实。而唐末丧乱,中朝文字多差失,故今以铉、颖所记为定。)

刘裕与何无忌同舟还京口,密谋兴复晋室。刘迈弟毅家于京口,亦与无忌谋讨玄。无忌曰:"桓氏强盛,其可图乎"毅曰:"天下自有强弱,苟为失道,虽强易弱,正患事主难得耳。"无忌曰:"天下草泽之中非无英雄也。"毅曰:"所见唯有刘下邳。"无忌笑而不答,还以告裕,遂与毅定谋。

初,太原王元德及弟仲德为苻氏起兵攻燕主垂,不克,来奔,朝廷以元德为弘农太守。仲德见桓玄称帝,谓人曰:"自古革命诚非一族,然今之起者恐不足以成大事。"

平昌孟昶为青州主簿,桓弘使昶至建康,玄见而悦之,谓刘迈曰:"素士中得一尚书郎,卿与其州里,宁相识否"迈素与昶不善,对曰:"臣在京口,不闻昶有异能,唯闻父子纷纷更相赠诗耳。"玄笑而止,。昶闻而恨之,既还京口,裕谓昶曰:"草间当有英雄起,卿颇闻乎"昶曰:"今日英雄有谁,正当是卿耳!"

于是裕、毅、无忌、元德、仲德、昶及裕弟道规、任城魏咏之、高平檀凭之、琅邪诸葛长民、河内太守随西辛扈兴、振威将军东莞童厚之,相与合谋起兵。道规为桓弘中兵参军,裕使毅就道规及昶于江北,共杀弘,据广陵;长民为刁逵参军,使长民杀逵,据历阳;元德、扈兴、厚之在建康,使之聚众攻玄为内应;刻期齐发。

孟昶妻周氏富于财,昶谓之曰:"刘迈毁我于桓公,使我一生沧陷,我决当作贼。卿幸早离绝,脱得富贵,相迎不晚也。"周我曰:"君父母在堂,欲建非常之谋,岂妇人所能谏!事之不成,当于奚官中奉养大家,义无归志也。"昶怅然久之而起。周氏追昶坐,曰:"观君举措,非谋及妇人者,不过欲得财物耳。"因指怀中儿示之曰:"此儿可卖,亦当不惜。"遂倾赀以给之。昶弟顗妻,周氏之从妹也,周氏绐之曰:"昨夜梦殊不祥,门内绛色物宜悉取以为厌胜。"妹信而与之,遂尽缝以为军士袍。

何无忌夜于屏风里草檄文,其母,刘牢之姊也,登榆密窥之,泣曰:"吾不及东海吕母明矣。汝能如此,吾复何恨!"问所与同谋者,曰:"刘裕。"母尤喜,因为言玄必败,举事必成之理以劝之。

乙卯,裕托以游猎,与无忌收合徒众,得百馀人。丙辰,诘旦,京口城开,无忌著传诏服,称敕使,居前,徒众随之齐入,即斩桓修以徇。修司马刁弘帅文武佐吏来赴,裕登城谓之曰:"郭江州已奉乘舆返正于寻阳,我等并被密诏,诛除逆党,今日贼玄之首已当枭枭于大航矣。诸君非大晋之臣乎今来欲何为"弘等信之,收众而退。

裕问无忌曰:"今急须一府主簿,何由得之"无忌曰:"无过刘道民。"道民者,东莞刘穆之也。裕曰:"吾亦识之。"即驰信召焉。时穆之闻京口欢噪声,晨起,出陌头,属与信会。穆之直视不言者久之,既而返室,坏布裳为袴,往见裕。裕曰:"始举大义,方造艰难,须一军吏甚急,卿谓谁堪其选"穆之曰:"贵府始建,军吏实须其才,仓猝之际,略当无见逾者。"裕笑曰:"卿能自屈,吾事济矣。"即于坐署主簿。

孟昶劝桓弘其日出猎,天未明,开门出猎人;昶与刘毅、刘道规帅壮士数十人直入,弘方啖粥,即斩之。因收众济江。裕使毅诛刁弘。

先是,裕遣同谋周安穆入建康报刘迈,迈虽酬许,意甚惶惧。安穆虑事泄,乃驰归。玄以为迈为竟陵太守,迈欲亟之郡。是夜,玄与迈书曰:"北府人情云何卿近见刘裕何所道"迈谓玄已知其谋,晨起,白之。玄大惊,封迈为重安侯。既而嫌迈不执安穆,使得逃去,乃杀之,悉诛元德、扈兴、厚之等。

众推刘裕为盟,总督徐州事,以孟昶为长史,守京口,檀凭之为司马。彭城人应募者,裕悉使郡主簿刘钟统之。丁巳,裕帅二州之众千七百人,军于竹里,移檄远近,声言益州刺史毛璩已定荆楚,江州刺史郭昶之奉迎主上返正于寻阳,镇北参军王元德等并帅部曲保据石头,扬武将军诸葛长尼已据历阳。

玄移还上宫,召侍官皆入止省中;加扬州刺史新安王桓谦征讨都督,以殷仲文代桓修为徐、兖二州刺史。谦等请亟遣兵击裕,玄曰:"彼兵锐甚,计出万死,若有蹉跌,则彼气成而吾事去矣;不如屯大众于覆舟山以待之。彼空行二百里,无所得,锐气已挫,忽见大军,必惊愕;我按兵坚阵,勿与交锋,彼求战不得,自然散走,此策之上也。"谦等固请击之,乃遣顿丘太守吴甫之、右卫将军皇甫敷相继北上。玄忧惧特甚。或曰:"裕等乌合微弱,势必无成,陛下何虑之深!"玄曰:"刘裕足为一世之雄,刘毅家无担石之储,樗蒲一掷百万,何无忌酷似其舅;共举大事,何谓无成!"

南凉王傉檀畏秦之强,乃去年号,罢尚书丞郎官,遣参军关尚使于秦。秦王兴曰:"车骑献款称藩,而擅兴兵造大城,岂为臣之道乎"尚曰:"王公设险以守其国,先王之制也。车骑僻在遐藩,密迩勍寇,盖为国家重门之防,不图陛下忽以为嫌。"兴善之。傉檀求领凉州,兴不许。

初,袁真杀朱宪,宪弟绰逃奔桓温。温克寿阳,绰辄发真棺,戮其尸。温怒,将杀之,桓冲请而免之。绰事冲如父,冲薨,绰呕血而卒。刘裕克京口,以绰子龄石为建武参军。三月,戊午朔,裕军与吴甫之遇于江乘。将战,龄石言于裕曰:"龄石世受桓氏厚恩,不欲以兵刃相向,乞在军后。"裕义而许之。甫之,玄骁将也,其兵甚锐。裕手执长刀,大呼以冲之,众皆披靡,即斩甫之,进至罗落桥。皇甫敷帅数千人逆战,宁远将军檀赁之败死。裕进战弥厉,敷围之数重,裕倚大树挺战。敷曰:"汝欲作何死!"拔戟将刺之,裕瞋目叱之,敷辟易。裕党俄至,射敷中额而踣,裕援刀直进。敷曰:"君有天命,以子孙为托。"裕斩之,厚抚其孤。裕以檀凭之所领兵配参军檀祗。祗,凭之之从子也。

内飞龙使唐文扆久典禁兵,参预机密,欲去诸大臣,遣人守宫门。王宗弼等三十馀人日至朝堂,不得入见,文扆屡以蜀主之命慰抚之,伺蜀主殂,即作难。遣其党内皇城使潘在迎侦察外事,在迎以其谋告宗弼等。宗弼等排闼入,言文扆之罪,以天册府掌书记崔延昌权判六军事,召太子入侍疾。丙子,贬唐文扆为眉州刺史。翰林学士承旨王保晦坐附会文扆,削官爵,流泸州。在迎,炕之子也。丙申,蜀主诏中外财赋、中书除授、诸司刑狱案牍专委庾凝绩,都城及行营军旅之事委宣徽南院使宋光嗣。丁酉,削唐文扆官爵,流雅州。辛丑,以宋光嗣为内枢密使,与兼中书令王宗弼、宗瑶、宗绾、宗夔并受遗诏辅政。初,蜀主虽因唐制置枢密使,专用士人,及唐文扆得罪,蜀主以诸将多许州故人,恐其不为幼主用,故以光嗣代之。自是宦者始用事。六月,壬寅朔,蜀主殂。癸卯,太子即皇帝位。尊徐贤妃为太后、徐淑妃为太妃。以宋光嗣判六军诸卫事。乙卯,杀唐文扆、王保晦。命西面招讨副使王宗昱杀天雄节度使唐文裔于秦州,免左保胜军使领右街使唐道崇官。

吴内外马步都军使、昌化节度使、同平章事徐知训,骄倨*暴。威武节度使、知抚州李德诚有家妓数十,知训求之,德诚遣使谢曰:"家之所有皆长年,或有子,不足以侍贵人,当更为公求少而美者。"知训怒,谓使者曰:"会当杀德诚,并其妻取之!"知训狎侮吴王,无复君臣之礼。尝与王为优,自为参军,使王为苍鹘,总角弊衣执帽以从。又尝泛舟浊河,王先起,知训以弹弹之。又尝赏花于禅智寺,知训使酒悖慢,王惧而泣,四座股栗。左右扶王登舟,知训乘轻舟逐之,不及,以铁挝杀王亲吏。将佐无敢言者,父温皆不之知。知训及弟知询皆不礼于徐知诰,独季弟知谏以兄事礼之。知训尝召兄弟饮,知诰不至,知训怒曰:"乞子不欲酒,欲剑乎!"又尝与知诰饮,伏甲欲杀之,知谏蹑知诰足,知诰阳起如厕,遁去,知训以剑授左右刁彦能使追杀之。彦能驰骑及于中涂,举剑示知诰而还,以不及告。平卢节度使、同平章事、诸道副都统朱瑾遣家妓通候问于知训,知训强欲私之,瑾已不平。知训恶瑾位加己上,置静淮军于泗州,出瑾为静淮节度使,瑾益恨之,然外事知训愈谨。瑾有所爱马,冬贮于幄,夏贮于帱。宠妓有绝色。知训过别瑾,瑾置酒,自捧觞,出宠妓使歌,以所爱马为寿,知训大喜。瑾因延之中堂,伏壮士于户内,出妻陶氏拜之。知训答拜,瑾以笏自后击之踣地,呼壮士出斩之。瑾先系二悍马于庑下,将图知训,密令人解纵之,马相蹄啮,声甚厉,以是外人莫之闻。瑾提知训首出,知训从者数百人皆散走。瑾驰入府,以首示吴王曰:"仆已为大王除害!"王惧,以衣障面,走入内,曰:"舅自为之,我不敢知!"瑾曰:"婢子不足与成大事!"以知训首击柱,挺剑将出,子城使翟虔等已阖府门勒兵讨之,乃自后逾城,坠而折足,顾追者曰:"吾为万人除害,以一身任患。"遂自刭。

徐知诰在润州闻难,用宋齐丘策,即日引兵济江。瑾已死,因抚定军府。时徐温诸子皆弱,温乃以知诰代知训执吴政,沉朱瑾尸于雷塘而灭其族。瑾之杀知训也,泰宁节度使米志诚从十馀骑问瑾所向,闻其已死,乃归。宣谕使李俨贫困,寓居海陵。温疑其与瑾通谋,皆杀之。严可求恐志诚不受命,诈称袁州大破楚兵,将吏皆入贺,伏壮士于戟门,擒志诚,斩之,并其诸子。

壬戌,晋王自魏州劳军于杨刘,自泛舟测河水,其深没枪。王谓诸将曰:"梁军非有战意,但欲阻水以老我师,当涉水攻之。"甲子,王引亲军先涉,诸军随之,褰甲横枪,结陈而进。是日水落,深才及膝。匡国节度使、北面行营排陈使谢彦章帅众临岸拒之,晋兵不得进,乃稍引却,梁兵从之。及中流,鼓噪复进,彦章不能支,稍退登岸。晋兵因而乘之,梁兵大败,死伤不可胜纪,河水为之赤,彦章仅以身免。是日,晋人遂陷滨河四寨。

蜀唐文扆既死,太傅、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张格内不自安,或劝格称疾俟命,礼部尚书杨玢自恐失势,谓格曰:"公有援立大功,不足忧也。"庚午,贬格为茂州刺史,玢为荣经尉。吏部侍郎许寂、户部侍郎潘峤皆坐格党贬官。格寻再贬维州司户,庾凝绩又奏徙格于合水镇,令茂州刺史顾承郾伺格阴事。王宗侃妻以格同姓,欲全之,谓承郾母曰:"戒汝子,勿为人报仇,他日将归罪于汝。"承郾从之。凝绩怒,因公事抵承郾罪。

秋,七月,壬申朔,蜀主以兼中书令王宗弼为巨鹿王,宗瑶为临淄王,宗绾为临洮王,宗播为临颍王,宗裔、宗夔及兼侍中宗黯皆为琅邪郡王。甲戌,以王宗侃为乐安王。丙子,以兵部尚书庾传素为太子少保兼中书侍郎、同平章事。蜀主不亲政事,内外迁除皆出于王宗弼。宗弼纳贿多私,上下咨怨。宋光嗣通敏善希合,蜀主宠任之,蜀由是遂衰。

吴徐温入朝于广陵,疑诸将皆预朱瑾之谋,欲大行诛戮。徐知诰、严可求具陈徐知训过恶,所以致祸之由,温怒稍解,乃命网瑾骨于雷塘而葬之,责知训将佐不能匡救,皆抵罪;独刁彦能屡有谏书,温赏之。戊戌,以知诰为淮南节度行军副使、内外马步都军副使、通判府事,兼江州团练使。以徐知谏权润州团练事。温还镇金陵,总吴朝大纲,自馀庶政,皆决于知诰。知诰悉反知训所为,事吴王尽恭,接士大夫以谦,御众以宽,约身以俭。以吴王之命,悉蠲天祐十三年以前逋税,馀俟丰年乃输之。求贤才,纳规谏,除奸猾,杜请托。于是士民翕然归心,虽宿将悍夫无不悦服,以宋齐丘为谋主。先是,吴有丁口钱,又计亩输钱,钱重物轻,民甚苦之。齐丘说知诰,以为"钱非耕桑所得,今使民输钱,是教民弃本逐末也。请蠲丁口钱;自馀税悉输谷帛,紬绢匹直千钱者当税三十。"或曰:"如此,县官岁失钱亿万计。"齐丘曰:"安有民富而国家贫者邪!"知诰从之。由是江、淮间旷土尽辟,桑柘满野,国以富强。知诰欲进用齐丘而徐温恶之,以为殿直、军判官。知诰每夜引齐丘于水亭屏语,常至夜分,或居高堂,悉去屏障,独置大炉,相向坐,不言,以铁箸画灰为字,随以匙灭去之,故其所谋,人莫得而知也。

虔州险固,吴军攻之,久不下,军中大疫,王祺病,吴以镇南节度使刘信为虔州行营招讨使,未几,祺卒。谭全播求救于吴越、闽、楚。吴越王镠以统军使传球为西南面行营应援使,将兵二万攻信州;楚将张可求将万人屯古亭,闽兵屯雩都以救之。信州兵才数百,逆战,不利;吴越兵围其城。刺史周本,启关张虚幕于门内,召僚佐登城楼作乐宴饮,飞矢雨集,安坐不动;吴越疑有伏兵,中夜,解围去。吴以前舒州刺史陈璋为东南面应援招讨使,将兵侵苏、湖,钱传球自信州南屯汀州。晋王遣间使持帛书会兵于吴,吴人辞以虔州之难。

晋王谋大举入寇,周德威将幽州步骑三万,李存审将沧景步骑万人,李嗣源将邢洺步骑万人,王处直遣将将易定步骑万人,及麟、胜、云、蔚、新、武等州诸部落奚、契丹、室韦、吐谷浑,皆以兵会之。八月,并河东、魏博之兵,大阅于魏州。

管子曰:令有时。无时则必视,顺天之所以来,五漫漫,六惛惛,孰知之哉唯圣人知四时。不知四时,乃失国之基。不知五谷之故,国家乃路。故天曰信明,地曰信圣,四时曰正。其王信明圣,其臣乃正。何以知其王之信明信圣也曰:慎使能而善听信之。使能之谓明,听信之谓圣。信明圣者,皆受天赏。使不能为惛,惛而忘也者,皆受天祸。是故上见成事而贵功,则民事接劳而不谋。上见功而贱,则为人下者直,为人上者骄。是故阴阳者,天地之大理也;四时者,阴阳之大经也;刑德者,四时之合也。刑德合于时则生福,诡则生祸。

然则春夏秋冬将何行东方曰星,其时曰春,其气曰风,风生木与骨。其德喜嬴,而发出节时。其事:号令修除神位,谨祷弊梗,宗正阳,治堤防,耕芸树艺,正津梁,修沟渎,甃屋行水,解怨赦罪,通四方。然则柔风甘雨乃至,百姓乃寿,百虫乃蕃,此谓星德。星者掌发,为风。是故春行冬政则雕,行秋政则霜,行夏政则欲。是故春三月以甲乙之日发五政。一政曰:论幼孤,舍有罪;二政曰:赋爵列,授禄位;三政曰:冻解修沟渎,复亡人;四政曰:端险阻,修封疆,正千伯;五政曰:无杀麑夭,毋蹇华绝芋。五政苟时,春雨乃来。

南方曰日,其时曰夏,其气曰阳,阳生火与气。其德施舍修乐。其事:号令赏赐赋爵,受禄顺乡,谨修神祀,量功赏贤,以动阳气。九暑乃至,时雨乃降,五谷百果乃登,此谓日德。日掌赏,赏为暑,夏行春政则风,行秋政则水,行冬政则落。是故夏三月以丙丁之日发五政。一政曰:求有功发劳力者而举之;二政曰:开久坟,发故屋,辟故卵以假贷;三政曰:令禁扇去笠,毋扱免,除急漏田庐;四政曰:求有德赐布施于民者而赏之;五政曰:令禁罝设禽兽,毋杀飞鸟。五政苟时,夏雨乃至也。

中央曰土,土德实辅四时入出,以风雨节,土益力。土生皮肌肤。其德和平用均,中正无私,实辅四时:春嬴育,夏养长。秋聚收,冬闭藏。大寒乃极,国家乃昌,四方乃服,此谓岁德。岁掌和,和为雨。

西方曰辰,其时曰秋,其气曰阴,阴生金与甲。其德忧哀、静正、严顺,居不敢*佚。其事:号令毋使民*暴,顺旅聚收,量民资以畜聚。赏彼群干,聚彼群材,百物乃收,使民毋怠。所恶其察,所欲必得,我信则克。此谓辰德。辰掌收,收为阴。秋行春政则荣,行夏政则水,行冬政则耗。是故秋三月以庚辛之日发五政:一政曰:禁博塞,圉小辩,斗译跽。二政曰:毋见五兵之刃;三政曰:慎旅农,趣聚收;四政曰:补缺塞坼;五政曰:修墙垣,周门闾。五政苟时,五谷皆入。

北方曰月,其时曰冬,其气曰寒,寒生水与血。其德淳越、温怒、周密。其事,号令修禁徙民,令静止,地乃不泄,断刑致罚,无赦有罪,以符阴气。大寒乃至,甲兵乃强,五谷乃熟,国家乃昌,四方乃备,此谓月德。月掌罚,罚为寒。冬行春政则泄,行夏政则雷,行秋政则旱。是故冬三月以壬癸之日发五政。一政曰:论孤独,恤长老;二政曰:善顺阴,修神祀,赋爵禄,授备位;三政曰:效肢计,毋发山川之藏;四政曰:捕奸遁,得盗贼者有赏;五政曰:禁迁徙,止流民,圉分异。五政苟时,冬事不过,所求必得,所恶必伏。

是故春凋,秋荣,冬雷,夏有霜雪,此皆气之贼也。刑德易节失次,则贼气遬至;贼气遬至,则国多灾殃。是故圣王务时而寄政焉,作教而寄武,作祀而寄德焉。此三者圣王所以合于天地之行也。日掌阳,月掌阴,星掌和。阳为德,阴为刑,和为事。是故日食,则失德之国恶之;月食,则失刑之国恶之;彗星见,则失和之国恶之;风与日争明,则失生之国恶之。是故,圣王日食则修德,月食则修刑,彗星见则修和,风与日争明则修生。此四者,圣王所以免于天地之诛也。信能行之,五谷蕃息,六畜殖,而甲兵强。治积则昌,暴虐积则亡。

道生天地,德出贤人。道生德,德生正,正生事。是以圣王治天下,穷则反,终则始。德始于春,长于夏;刑始于秋,流于冬。刑德不失,四时如一。刑德离乡,时乃逆行。作事不成,必有大殃。月有三政,王事必理,以为久长。不中者死,失理者亡。国有四时,固执王事,四守有所,三政执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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