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封控中，一只螃蟹顽强地活着

上海封控中，一只螃蟹顽强地活着 文/胡克非

视频短端的顶流可能是迭代最快的“网络名人”。

每一名UP主都渴望，自己睡前发布视频，能在次日清晨成为火遍全网现象级的作品。

其他人不这么认为。他知道没有人愿意看着一只断了十条腿的螃蟹独自行走。面子总是来得突然，所以很多人在网上看螃蟹脱壳重生的过程。

B站截图

他明白人们把对生活的期望寄托在这个小家伙身上。

“腿全断了的螃蟹都能重生，我们的生活一定会好起来吧。”

封锁期间，数百万网民庆祝了它的生日

今年3月，上海疫情暴发，34岁的电气工程师陈旻（网名：海王弗兰克）和生活在上海的普通人一样，生活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我称自己为乐观主义者，总是以积极的方式看待事物。我最初觉得上海一两周就能解决问题，结果事与愿违。”

“在现实生活带来的压力和大量信息带来的情绪中，依然会感到焦虑和无助。”陈旻说。

焦虑中，一只养了一年多的特殊螃蟹给他带来了希望。

从小生活在南昌的陈旻，第一次养水生动物，是外婆从菜市场买回家的红色鲤鱼，他用脸盆养了起来，从而一发不可收拾。从上学，到工作再到结婚生子，买鱼、养鱼成为了他最大的爱好。上海本地乃至周边的鱼贩子，都和陈旻建立了深厚的友谊。

陈敏还记得，他刚开始工作的时候，每到发薪日，他都会在自己租住的小屋里添置一个鱼缸，直到整个房子里都没有鱼缸的位置。

“开门满地都是鱼缸，鱼缸中间是我的床。”

当防疫要求全城封闭管控时，陈敏和他的10个鱼缸都会面临一个严峻的问题，“吃什么？”

他早早备下了一个月的物资，其中包括两斤虾仁、两箱盐和其他的一些食材饲料。但计划赶不上变化，没想到城市的疫情发展会到后来的样子。

“我只能拉大喂鱼的间隔，减少投喂量。即便如此，缸里的鱼还是变了。”

“一条短刺鲀，被同缸的室友们啃烂了肚皮，它们活在一起很久了，在我看来，它们已经是朋友了，但还是发生了悲剧。”

陈敏四处寻找团购，最后在朋友的帮助下，以200元的价格买了两斤活的刀额新对虾，这才稍微缓解了鱼的伙食问题。

陈旻对女儿说，“你不吃这些虾没事，但是这些鱼不吃，可能就会死掉。”女儿从小在鱼缸旁长大，每一条鱼都是她的朋友，所以女儿表现得很平静。

陈旻饲养的玫瑰毒鮋

比起鱼，人的生活也是艰难的，等材料却是烂菜，真的是一件很容易突破的事情。陈敏的母亲感叹道，她已经很多年没有看到全家人吃完每一顿饭了。

工作、烧饭、陪家人，只有到夜深时的时光，才是属于陈旻自己的。

站在鱼缸前，看着游来游去的鱼，陈敏常常傻乎乎地问:“缸里的他们和我是谁，外面的他们是谁？”

即使是这样，那只被陈旻叫作“蟹坚强”的螃蟹，仍然在封控中度过了自己重生后的1岁生日。

那个生日视频让陈敏获得了500万的播放量。

“这玩意还能活？”

去年4月，当陈敏在鱼缸的角落里发现“螃蟹强壮”时，它已经失去了所有的腿，肚子上还有一道深深的伤疤。

它躺在鲨鱼的缸里，本来就是作为饲料丢进去的，第一时间他并没有把它捞出来而是决定在第二天换水的时候再说。

“换水的时候拿出来扔掉。”陈敏睡觉前这样想。

天亮后，陈旻前往设计院工作，一如既往为发电厂设计图纸，下班回来还要应对4岁女儿的睡前故事，对于一个拥有10个鱼缸的人来说，一只断腿的螃蟹确实算不了什么。

直到第二天她女儿睡着了，陈敏才放下图画书，再次来到鱼缸旁。

“它竟然还活着？”

这是一只肉丸蟹。它不是一个珍贵的物种。在中国是很常见的蟹种。在各种捕海视频中，UP车主都会去防波堤附近钓鱼。一抓就是一大桶。

陈旻买它的初衷，是为了让它成为章鱼的饲料，但是买多了，就丢到鲨鱼缸里了几只。

“我当时想的是，螃蟹可以清理鲨鱼缸里吃剩的鱼饵，鲨鱼饿了可以随时吃自助餐。”

事实证明，鲨鱼确实不太喜欢吃它，但还是将它的十条腿全部吃掉，肚子上的伤口显然也来自于那条鲨鱼。

“大概率是我觉得硬，咬不动，最后放弃了。”陈敏说。

既然它没死，就捞出来试试看能不能活下来吧。2018年开始，陈旻就在短视频平台中分享自己和水生动物的故事，本意是为自己的兴趣爱好做个记录，一直以来粉丝数和点击率都寥寥，就有一次记录螃蟹脱壳收到了一波流量。

陈旻与“蟹坚强”

陈敏给断腿蟹取名“蟹壮”，剪辑视频花了5分钟，草草扔在讲台上。2021年4月12日，这是网友们第一次看到这只不同寻常的螃蟹。

又过了一夜，“蟹坚强”还活着，而陈旻的短视频因此获得了巨大的流量。

“既然这么强，大家这么愿意看，我就做一个系列来试试。”当时陈敏的心理很清楚，光着腿的螃蟹活下来的可能性极低，可以说是九死一生。

“太倒霉了。”“这玩意能活？”“给它一个痛快的不行么？”“蟹坚强”的视频下面，充斥着大量此类留言。

“蟹壮”想要最后活下来，唯一的可能就是完成脱壳，鳃和胃同时完成脱壳。但由于缺腿、无支撑、无重心，炮击成功率极低。

“如果脱壳失败了，那注定不会存活。”陈旻说。

陈敏将“蟹坚强”放在一个单独的盒子里，每天给它喂不同的食物，每天更新它的视频，记录它再次出生前的日子。不久，它的断腿上长出了新的肉芽，这给了陈敏很大的信心。

野生虾仁、黄条鰤、高背大眼鲷、日本囊对虾，这些普通人平日中都鲜有品尝的食材，被陈旻当做了“蟹坚强”的病号饭，悉心照料着。

吃虾仁的“蟹坚强”

就这样，20多天后，螃蟹成功强力脱壳，长出了10条崭新的腿。

在陈旻拍摄的视频中，“蟹坚强”始终以“坚强”的面目示人，这并不是摆拍，而是动物求生的本能。

第一次吃虾，“蟹强”，吃了一顿大餐，完全没有因为身体残疾而影响食欲。

吃黄条鰤的时候，由于缺少支撑点，没有地方着力，“蟹坚强”一直在原地转圈，被网友称为“好吃到转圈圈”。

吃高背海蜇时，观众惊叹，“我从来没吃过这么贵的鱼。我能在你家当螃蟹吗？”

视频中，仅剩的两条抖动触角，配合进食的画面，让观众仿佛看到了久违的“吃播”，上百万网友每天定点蹲守“蟹坚强”进食。人们惊异，如此小小的身躯，缘何有着这么强的生命力。

视频中，陈敏用《海贼王》中甚平的话作为旁白，让很多人落泪。

“别总数着自己失去的东西，失去就是失去了，想想你还剩下什么。”

一切都会好的

和一些养鱼爱好者不同，陈旻养水生动物，并不是图品种多稀有、单价多昂贵，而是他喜欢观察动物的行为方式。

“我养鱼这么多年，发现不同种类的鱼有不同的行为，每条鱼都有不同的肢体语言。虽然他们不会说话，但仍然可以通过肢体语言传达内容。”

陈旻甚至还发现，在不同种类的鱼之间，甚至有跨越种族的情感。

“两种不同的鱼在一个鱼缸里养了很长时间。突然有一天其中一个死了，另一个也流露出悲伤。”

重生后的“蟹坚强”

有一次，在陈敏的鱼缸里，一条大眼鲷鱼和一条有不同洞的鲈鱼成了朋友。有一天，黑鲷因感染寄生虫而死，黑鲷一直推着它，希望能唤醒它的朋友，重新一起游泳。即使在黑鲷死后，黑鲷也会驱赶鱼缸里想要靠近朋友尸体的鱼，这种行为持续6-7个小时。

鱼类已经在地球上存活了5.4亿年，最早的脊椎动物也出自鱼类，在陈旻看来，原始鱼类可以说是人类的老祖宗。

“也许我们是偶然进化成这样智慧的生物，但鱼也是有复杂感情的动物。”

“养鱼无分贵贱，价格都是人赋予它的，就像‘蟹坚强’的坚强一样，起初它就是个饲料，没人会对饲料本身产生怜悯之心，与其说是我救了‘蟹坚强’，不如说是‘蟹坚强’自己救了自己。”

最近，陈敏的生活有了明显的改善，一家人不再担心下一顿饭吃什么。他仍然乐观。“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最后真的发生了，‘蟹坚强’活了下来，意味着一切都会好的。”

作为UP主，陈旻经常会收到观众的反馈，陈旻还记得，有一个留言说，自己正面对考研的艰辛，是“蟹坚强”给了自己鼓励，最终考上了理想的学校。陈旻没有能力证明留言的真实性，但是他仍然很开心，“动物总是在不经意中给予我们特殊的感情。”

因为这个短视频，陈敏也交了很多新朋友。很多网友遇到不知名的鱼都会向陈敏求教，甚至有商家会发消息，这让陈敏感到欣慰。

“人们逐渐在改变看到一条鱼，就问怎么烧来好吃的旧有观念，而是去试图了解，理解这个世界。”

至于“螃蟹强壮”的未来，陈敏说他会继续养它，并在必要时为它找一个“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