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1日,“罗翔说刑法”微信微信官方账号就汤山烧烤店打人事件发表文章《不怒则威》。
公开报道显示,罗翔,70后湖南耒阳人,中国政法大学刑事司法学院教授,刑法学研究所所长。主要研究领域为刑法学、刑法哲学、经济刑法等。他是法律报告的嘉宾来解释法律。目前,罗翔已经出版了《循环正义:作为自由前提的信仰》和《刑法讲义》等书籍。2021年,罗翔获得“2020年度法人”称号。罗翔老师还有另一个身份:哔哩哔哩数千万粉丝博主。
全文如下:
我相信昨天唐山烧烤打人事件让大家都很气愤,我也很气愤。我没吃多少晚餐。
有人说看到这种新闻要冷静,冷静,冷静,不要情绪化。但是,我觉得这种超然的思考,未必是温血动物应有的情感。孔子的自我评价是“气而忘食,乐而忘忧,不知几岁”。很多人把这里的愤怒解读为努力学习,我觉得有点牵强。
孔子其实是说,他生气的时候,会气得吃不下饭;当他快乐的时候,他会忘记自己的悲伤,不知道自己已经老了,他还会像年轻人一样四处奔波。圣人是普通人,也有普通人的喜怒哀乐。这种孔子是有气质的人,不会让我觉得距离太远。
如果只有对恶的冷漠,而没有愤怒,那么正义也就失去了感性基础。当然,所有的情绪都需要控制,就像孔子说的:随心所欲。我们的愤怒必须受到法律的约束,在法治下正常释放。
视频截图
类似案件在法律上应该如何处理?如果事实如媒体报道的那样,那么这类案件可能涉嫌寻衅滋事和故意伤害。
刑法对故意伤害的处罚有三种:轻伤、重伤、致人死亡。处罚为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无期徒刑或者死刑。
我国刑法没有规定单纯的暴行罪,刑罚的一个漏洞是故意伤害造成的轻伤不能构成故意伤害罪。所以寻衅滋事罪是可以底层适用的。虽然学界大多持谨慎的息事宁人的态度。但必须承认,随机伤害罪有其合理性,可以弥补故意伤害罪打击力度的不足。
《刑法》第二百九十三条规定:任意殴打他人,情节恶劣,扰乱社会秩序的,处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事实上,任意性是一种流氓动机,寻衅滋事的攻击也应仅限于情节恶劣的攻击行为。
这种寻衅滋事的行为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挑起事端,一类是找借口闹事。
无事生非就是寻求刺激,发泄情绪,逞强,无端打游戏。别人吃的好,你骚扰别人,被拒绝,恼羞成怒,大打出手。这是典型的流氓行为和无事生非。
另一种是找借口闹事,就是小题大做。张三点点了一碗馄饨,有点咸。张三叫来服务员,说怎么这么咸。服务员李四很忙,匆匆赶来,说大家都觉得不咸。你口味淡吗?为什么不给你再做一碗呢?可能你吃的比较清淡。李思琪有点不耐烦,张三当时就把馄饨扔到服务员脸上,纠正李四的头发,还打了他一顿。他说:“怎么了?你还是觉得我品味不高,是吗?把这些馄饨给我放在地上吃。这是典型的小题大做,找借口闹事。”
因此,打人事件造成他人轻伤的,应当认定为故意伤害罪和寻衅滋事罪,应当按重罪处理,寻衅滋事罪可能处罚更重,最高可处五年有期徒刑。如果造成他人重伤,虽然也是故意伤害与挑衅的想象竞合,但故意伤害可能会导致更严厉的处罚,最高10年有期徒刑。
孟子说:“慈悲是仁的目的。羞耻是正义的终结。”
为什么我们会对这样的案例感到愤怒?因为我们都是血肉之躯,同情别人就是同情自己。我们希望法律能保护我们不成为下一个热点事件的受害者,不被伤害和侮辱。因此,法律必须捍卫人的尊严,倡导对人的尊重。任何践踏人类尊严的物化行为都应该受到法律的谴责。
同时,法律也应该鼓励善行,提倡见义勇为的精神。如果在这种情况下,路人见义勇为,或者被害人击毙歹徒,导致加害人重伤甚至死亡。这是自卫吗?
作为法律人,我们往往对自己的专业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但法律能做的并不多。更重要的是人们的道德自律。我们能感到羞耻和邪恶吗?我们应该经常审视自己的内心。
人都有物化和操纵别人的天性,我们总想把别人当工具。看到好看的容易引起我们的好色之心,看到丑的会让我们产生鄙夷和厌恶。
人们的心中充满了无数张三。所以,每一个热点案件都应该让我们反思:我们真的能尊重别人吗?
一个朋友跟我抱怨,很多男生都有一种莫名其妙的逻辑。只要有女生请他吃饭,他就觉得这个女人对自己有意思,甚至会产生非分之想。有时候我们甚至不知道自己内心的黑暗。
文明不同于文化,教育不代表美德。强迫下属上桌喝酒,女人上不了龙舟和三寸金莲可能是一种文化现象,但肯定与文明无关。文明的一个重要标志就是把人当人来尊重,不考虑性别、身份、财富等外在属性。
2400多年前,当柏拉图准备假借苏格拉底之名提出“哲学之王”的理念时,他就精心铺垫了,他预料到了可能到来的批判。他把这些批评比作潮水,足以淹没它们。但为了真理,他必须说出来。第一波是男女平等,女性也可以成为哲学之王。柏拉图的观点远远超出了他的时代,连他的学生亚里士多德都不屑一顾。
惊涛骇浪渐成涓涓细流,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不分性别年龄,人人享有平等的人格尊严,这已成为人类社会的共识。无论如何,人们不应该被奴役和羞辱。“不管你是谁,在任何时候,都不应该只是把自己和别人当成工具,而应该永远把自己当成目的。”如果不在内心培养对人的尊重,把人当工具,类似的热点案件是禁不了的。
此刻,我在言语中愤怒,却有一个声音在问我:你的心呢?你说了那么多让你感动的话,但是如果你在案发现场,你会站出来像你想象的那么勇敢吗?
道德毕竟是一种自律,但这种自律可能比法律的他律更重要。